小小的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沈珂一眼就能够瞧见放在客厅里的博古架子。
那架子是老旧的黄花梨,是妈妈陆慧的陪嫁。
陆家是考古世家,沈珂的外公陆航声名在外。早些年的时候,在一次考古行动中,陆航同妻子赵淼一起失踪在大漠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个黄花梨的老博古架子,就是他老人家留下来的。
那架子上摆着好些古物,有些是陆家的积累,还有一些是陆慧后来机缘巧合收回来的。
客厅里非常的热闹,春晚开始说起了相声。
麻将搓起来哗啦啦的响,爸妈爷奶四个人,恰好团成了一桌,几个人都不见困意。
小小的沈珂收回了视线,她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朝着楼上走去,木头楼梯的吱呀声小了一些。
她的屋子在阳面,是最靠近楼梯的那一间。
卫生间的一角,放着一个小铜炉,模样有些像宣德炉,不过是现代的工艺品,里头熏着香片。
沈珂并没有在意,从她记事起,家中就是这样的味道了。
她认真的刷了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床头的那盏台灯亮着,因为灯罩是哥特式的五颜六色,照出来的光亮显得格外的斑驳。
沈珂摸了一下床头放着的那本致命性化学药品合集,到底没有继续看,安静的躺了下去。
她自幼就是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都十分的超群。
但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太过特殊,因为家里每一个人的记忆力都不错,爸爸沈照堂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化学博士,就连如今在家中养花种草的爷爷奶奶,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这大抵是家学渊源。
这个时间对于孩子而言委实太晚了些,沈珂揉了揉眼睛,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沈珂有些记不清了,她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惊醒了过来。
她陡然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下了床,有些迷迷瞪瞪地光着脚踩在了地毯上。
屋子里听不见麻将声了,大人们也没有说话,楼下的电视机里,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说着吉祥话。
沈珂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再过一会儿就是零点了。
她觉得有些渴,朝着门口走去,手刚刚放在扶手上,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敲打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还是那种带有金属头的细高跟鞋。
妈妈陆慧也有这样的高跟鞋,但她只会在重要的场合穿。
这不是妈妈的脚步声。
沈珂脸色一白,握住门把手的手,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
她能听到,那笃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一种荒腔走板的诡异小调。
笃笃笃,脚步声越来越近。
笃笃笃,那声音十分的有节奏。
年幼的沈珂抿着嘴唇,她很想要大声的喊爸爸妈妈,想要立即转身爬到床上去钻进被子里。
可她根本动弹不得,仿佛她一动,那盯着兔子的野兽也会动起来。
这时候就不是这种一声一声得笃笃笃声,而像是奶奶剁饺子馅时一样,急促如暴雨。
脚步声到了门边停了下来。
沈珂感觉到了,那个人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门把手轻微的动了动。
她停住了。
世界好像停滞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沈珂屏住了呼吸,可那砰砰砰的急促的心跳声,仿佛同门外人的呼吸声缠在了一起似的,意外的合成了一个拍子。
沈珂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
她知道,门外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那人只要轻轻的一扭,门就会打开,然后那大头颅的怪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整个人吞下去。
“噼里啪啦句嘭”
身后的窗户瞬间亮了起来。
不知道是那户心急的人家,快人一步抢了新年的头彩
紧接着,电视机里传来了倒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激昂的“新年好”从楼下传来
汗珠子从额间滑落,滴到了沈珂的睫毛上。
外面又想起了笃笃笃的高跟鞋声,只不过这一次,要急促了许多,那声音越来越远,陡然又消失不见了。
年幼的沈珂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汗。
她第二次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明明这个门只要轻轻一拧就拧开了,可她却好似根本没有半分力气似的。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没有听到楼下任何的动静,也没有听到爸爸妈妈互相道新年好。
而那个戛然而止的高跟鞋,说不定就还在楼下,随时还会再次响起。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世界重新归于安静,楼下的电视机里传来了熟悉的难忘今宵的声音。
年幼的沈珂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拧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