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行动力极高,翌日,裴家便开始抢收小麦。
裴家现在共有二十亩地,除了划出三分之一种瓜果蔬菜外,其余全种着麦子。
收割小麦是个体力活,从早晨天刚亮开始,一干就是一整天。虽然提前抢收小麦是贺枕书提出的,但他打心底里对这玩意是有些抗拒的。
真的很累人。
偏偏除了有一世贺枕书早早逃出了下河村外,他每一世都没能逃过农忙。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贺枕书决心要改变这一切的原因。
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
贺枕书直起身,锤了锤酸软的腰背,满心都是绝望。
“实在干不动就歇歇。”周远与他离得近,见贺枕书气喘吁吁的模样,笑着道,“只有我们三个也能干完,别心急。”
裴兰芝当初招婿时看上周远,便是因为这人有一把子力气。
做家务活不行,但做起农活来手脚十分麻利,旁人一天只能割一亩地,他能割将近两亩。去年,这附近村落刚开始实行新的种植方法,他甚至早早干完了裴家的活,回村去帮着“娘家”也干了几天。
不过自从周远来下河村做了赘婿后,他爹娘就不怎么待见他,干完活就把人给赶了回来。
这倒是不难理解。好好一个手脚健全、干活麻利的大男人,想娶亲有大把的女孩愿意,可偏要跑去别人家里入赘,到时生了孩子都得跟着媳妇姓。
在这世代传统的小山村里,能接受的人的确不多。
贺枕书不知道周远为何会愿意接受,不过这是对方的私事,还轮不到他过问。
一家人都在干活,贺枕书也没敢偷懒,专心干起活来。等有人喊他吃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动一动都疼。
他索性一屁股坐进地里,揉着腰好一会儿没能站起来。
面前传来脚步声,贺枕书抬起头,是裴长临。
他朝贺枕书伸出手“来。”
“得了吧,你哪能拽得动我。”贺枕书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
裴长临默然片刻,默默把手收回来“给你们送点饭菜。”
裴长临这身子骨自然不能来跟着干活,裴家人下地时,他便独自在家待着。
但是送饭
“你下厨了”贺枕书皱起眉头。
农忙时村中家家户户都会吃得好些,每日三顿不能少,饿了还会加餐。就算是吃不起肉菜的人家,在份量上也不会吝啬,尤其是下地干活的那个,顿顿米饭大馒头,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不过,没人会在中午特意回趟家吃饭,中午这顿,都是家里的女人双儿送到地里来。
裴家因为裴兰芝也要下地干活,而贺枕书不会做饭,没人可以给他们送。
因此,他们通常是带着自己干粮来地里,中午随便对付一顿。
这人不好好在家休息,瞎折腾什么呢
“是小叔回村了。”裴长临道,“火是他生的,菜也是他洗的,我只炒了菜。”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个子不高,身形宽胖,穿着一身读书人常穿的布衫,远远看上去几乎有两个裴长临那么宽。
“长临,你还磨蹭什么,一会儿菜都凉了。”他跑到田埂边,瞧见还坐在地上的贺枕书,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你就是我侄媳妇吧,幸会幸会,喊我五叔就成。”
裴家上一辈生了五个,裴木匠是家里的老大。裴家老二早夭,老三是个女孩,早早嫁去了邻村,老四则在成亲后举家搬去了镇里,如今在一位乡绅的庄子上做事。
如今的几个兄弟姐妹之间,关系稍近些的,就只有裴木匠和裴老五。
裴老五是裴木匠他爹老来得子,年纪比裴长临还小几岁。年纪小辈分大,从小在家里被当个宝贝宠着,也是裴家唯一一个被送去镇上读书的孩子。
裴家老五早年一直和爹娘住,直到前些年爹娘双双去世,没了依靠。
爹娘倒是给他留下了一间祖宅和十亩地,但裴老五那会儿还没满十岁,又从小读书,哪里会料理田地,只能投靠自家大哥。
这其实也是裴木匠爹娘的遗愿。
他爹娘临死前,将老五托付给他,把那本该分给裴老五的十亩地也暂时给了他,答应所有耕种收成都归他家,只要裴木匠能继续供弟弟读书,照顾他到娶妻生子就好。
因此,裴家如今耕种的这二十亩田,有十亩其实本该属于裴老五。
午后阳光正好,裴老五在田间支了张可折叠的鲁班桌,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出来。
裴家人在桌边席地而坐,裴木匠摸出烟斗,在桌边敲了敲“私塾给你们放农忙假了”
裴老五动作一顿,忙笑了笑“是、是啊,先生今年也要回村抢收,就索性给我们提前放假了,让我们回家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裴木匠冷哼一声,“往日让你来地里看一眼都不肯,怎么忽然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