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地里吃什么你总不能指望狼呀虎呀山猪呀会觊觎你的美色送上门被你杀让你吃吧”
夏秋说着又用力擦起锦公子的脸来。
夏秋被公子捡到的时候只有十二,那时她躺在死人堆里,看起来顶多八、九岁。
这也不奇怪。这时代,就是不缺钱粮的大家族也不会让女儿吃饱饭。只是和平民没粮为饱自己、更没粮喂饱女儿不同,大家族不让女儿吃饱饭那是因为楚王好细腰,而世上好细腰的不只有楚王一个。
夏秋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是她被公子捡回去之后,她才第一次喝到白米粥,吃到猪牛羊的肉平民就是掏到野兔捕到野鸡也多是要拿去卖的,寻常人家大多是拿贵人们看不上吃的田鼠打牙祭。
当然了,能吃上田鼠的人也不多。至少夏秋长到十二岁,一年最多也就吃到过三块田鼠肉。
这三块田鼠肉中的两块还是爷爷奶奶看在她很快就要被卖出去的份儿上,给她的。
可惜的是,夏秋的爸妈没能等女儿被卖出去便死了。
燕人来抓军奴,身强力壮的男子与成年的女子都被抢走了。老人不能做战力,孩子活下来日后又能为晋人开疆拓土,于是这些拖累就被燕人当场屠宰。
对,燕人甚至没把眼前的老人小孩当作人。
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群不屠宰就只会带来麻烦的牲口。
夏秋肚子上挨了一刀,鲜血噗噗往外直冒。她被丢进尸堆里,身上很快压了别的孩子。
天太冷了。哪怕树木的枝头已经冒出点点嫩芽,冬末的天气对于孩子、特别是受伤的孩子来说还是太冷了。
夏秋躺在那里,万念俱灰。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非死不可。
可想到活下去什么都不会变好,甚至还会变得更糟,她又觉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一点白白的雪花飘落下来,透过尸体间的间隙,落到了夏秋的鼻子里。
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夏秋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但,也是这个不合时宜的喷嚏让路过的锦公子给注意到了。
锦公子刚屠了一窝打妆成山匪的燕人。他吃了人家的肉干,拿了人家的烈酒。最后一面嫌弃这伙废物手里一件好兵器都没有,一面不管那些慌张无措的军奴,大摇大摆地从人家驻扎的地方离开。
锦公子杀人的事儿没少干,救人的事儿倒是头一遭。也是他好奇能躲在尸堆里避过燕人屠宰的人物是何许样貌,这才扒开尸堆上头的尸体,找见下头的夏秋。
当时的夏秋没有名字。
就是只狗,起了名字也会生出些感情。夏秋不是她爸妈准备卖掉的第一份货品,而她爸妈在卖掉几次货品为她家换来吃喝衣裳之后,再也不会给货品取名字了。
他们管夏秋叫“喂”。于是很长的时间里,夏秋听到有人喊“喂”,就以为是在叫自己。等她爸妈告诉她只有她们这些自家人叫“喂”才是喊她,夏秋才知道原来“喂”不是个名字。
“夏秋”是锦公子给她取的名。
这人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总之他朝着夏秋随便一扬手就道“你说你没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名。”
“你就叫夏秋吧。夏天的夏,秋天的秋。”
夏秋不识字,更没读过书。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但她知道夏天就是晚上也不会凉飕飕的,是舒服的季节。秋天比平时好找吃的,田鼠呀沟鱼呀都比平时要肥,也是个好季节。所以夏秋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她想,从今往后,她就是公子的夏秋了。
如今,夏秋十五了。只是她的个头仍像十一、二岁,一年也不见长高一寸。
锦公子抱着冤孽妮子要走,谁想这妮子又道“公子你走错了不是这边,是那边你可还记得方才那阿翁”
就是因为记得这才不想走回去。
锦公子长叹一声,到底还是顺了冤孽妮子的意,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盲眼老翁还是没保住性命。他被人开了瓢,尸身给丢进了一处暗巷里。锦公子寻见他正被野狗啃食。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蒙住了怀里冤孽的眼睛。锦公子转头要走,却被那妮子把手拉了下来。
那妮子的眼神里不无伤心,可她竟也没怪锦公子什么,只是从锦公子的手臂上下来,捡了路边的石子跑过去砸跑了野狗。
“阿翁,来世莫要再投胎到乱世里啦。”
夏秋收敛了老翁的残尸,拽下锦公子身上的华袍给他裹起。
“你这冤孽,竟对主人的衣物不问自取”
锦公子双手抱胸,就靠在旁边墙上看着。
夏秋横他一眼“公子什么时候让我去洗过衣裳”
这人从来是穿脏了衣服就换一身新的。溅过血的衣裳更不用说,他嫌臭,便是浆洗干净也断是不会穿第二次的。
锦公子被夏秋擦干净了脸和手,身上的血渍全是一滩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