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终于传来开门声。
少年皇子推开门,脸色苍白到吓人,两点寒星般的眼眸却仿佛烧着一簇跳跃的烈火,几乎将身上深沉的黑袍点着。
他提着一把普通至极的木剑,直勾勾地,像一具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活尸,周身带着浓重的煞气,抬脚就往门外走。
原昭月躺在塌上,青丝逶迤散落在手边,头也不抬,语气冷然“殿下若还是想去送死,那尽管走出这扇门。”
沉默半晌后,静寂的宫殿脚步声仍旧不听,明显朝着殿门而去。
下一秒,白衣帝师衣袂飘飞,拦在他身前。
毫不夸张的说,原昭月要被仇不语气死了。
她知晓嬷嬷对仇不语的重要。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种行为说好听点是重情重义,勇气可嘉;说难听点就是凶性难驯,从不为自己考虑。
她再想驯服仇不语,那也是建立在仇不语本人安好的前提下。要是仇不语出事了,那对于原昭月来说,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原昭月犯不着花时间去驯服一位傻子。
理智的冷酷告诉她,她应该就这样让仇不语出去,从此放弃这颗棋子。
但情感上,只要一想到自己整整小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原昭月就恨不得把仇不语打一顿。
“让开。”仇不语的声音嘶哑到不可思议“让开。”
整整两遍,原昭月没有动作,发尾垂下的丝带都没有晃动半下。
“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三遍。须臾后,少年皇子猛然提剑暴起。
错身之时,原昭月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瞳孔遍布黑雾,边缘仿佛渗出猩红的血,充斥着尖锐浓烈的恨,叫人不寒而栗。
重要的亲人正面临生死攸关,哪怕是好意,人也不会来得及思考,只会本能地,对拦在面前的每一个人,生出等同的,浓烈的恨意。
但这并不意味着,原昭月会原谅仇不语动手。
“这是殿下第二次用剑对着我。”
在仇不语真正朝她动手后,原昭月反而冷静下来,嘲讽般笑笑“用的还是我亲自传授的剑法。”
“您亲自教的剑法,”仇不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骤然褪去冷漠表皮,近乎惨白的脸上沁出疯色,“您教我救我,不是觉得我堪可一用,可为刀剑您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够了吗”
原昭月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
她怎么想不到,仇不语竟然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她的打算。
这般被直白挑明,用讥讽语调陈述,难免要人恼羞成怒。
于是白衣帝师直截了当地抬手。
同样的招式,更加圆润如意飘逸出尘的剑法。她用的正是仇不语方才用过的剑招。转瞬间,离殿门还差半臂距离的少年如同风筝断线般坠落在地。
她冷冷地说“既然已经要把话说明白,那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管殿下。当然,殿下今天,也别想走出帝师宫一步。”
“那就让我来看看,殿下的剑法,究竟学到了几分火候。拿剑。”
原昭月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说不让仇不语走,仇不语就真的只有挣扎着站起来的机会,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少年一次次倒下,手肘淤血乌青,乌发散开,状若癫狂。
直到这一刻,才能要人充分意识,她有多强,即使什么武器都不拿,也如同一座无可逾越的高山。
他还差得太远。
终于,在一次次希望被碾碎后,仇不语再也动不了了。他周身关节被冰寒刺骨的内力凝固,仅仅只是想要抬起手指,都凝滞到不可思议。
“咚”
少年不甘心地爬起,手肘在月白色石板上发出钝响。
终于,或许是没有力气了,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原昭月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忽而一言不发地转身。
不过如此。
仿佛听见她无言的话语,那双如同死水般逐渐沉寂的眼眸终于熄灭。
“求您。”
就在她即将走出内殿的时候,空旷的殿内骤然响起沙哑到不可思议的声音,仿佛砺石划过沙面,老人行将就木“求您。”
这两个字,从满身尖刺,桀骜不驯的他口中说出,终究尘埃落定。
“救救阿母,求您。”
问雪不会暴露他,可蚕狱是宫中专门用来关押犯事太监宫女,将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地方。不说嬷嬷本就有罪奴印记,一旦身为仇不语母妃贴身侍女的身份暴露,必将施以严苛酷刑。
之所以奋不顾身,是因为冷宫那会虽然有禁卫军把守,却是仇不语唯一的,最渺茫的机会。
一旦下狱,没有仇帝亲赐令牌,别说进去探监了,就是托个话也做不到。
他更没有办法。但原昭月可以。
因为仇帝赐下过三张令牌,帝师占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