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的坎儿,但下意识的考虑里仍然有别人。当然,我也知道那晚你确实是有一些恶念,人人在某个瞬间都会如此,但过去就过去了,你救了我,她也仍活着。”
“我没有后悔把她踹到河里。”过了片刻,苟杞说。
元榛有些迟钝地半晌“嘶”一声,给了苟杞“我知道你在嘴硬”的一瞥。他用不太灵光的脑袋琢磨了片刻,故作自然地轻轻抓了抓苟杞的手,然后借着打呵欠松开。
元榛最近常常觉得伤脑筋,他知道她正在低落的情绪中,他想安慰她,但男女之间肢体接触的这个度真的很难把握。他是给过她两个拥抱护城河河岸上生死攸关的那个不算但拥抱这种需要大面积身体接触的安慰方式最起码在两个并不熟悉的男女中是特别不合适的。
“你能看见鬼吗”苟杞突然问他。
元榛知道她不需要答案,便只静静注视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苟杞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轻声说“我小时候有一天撒谎说我能看见鬼。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样无聊的谎,但是街上人们传着传着我就没有朋友了。”
“小孩儿总会撒些大人没法理解的奇奇怪怪的谎,比如我小时候煞有介事地跟人说,曾亲眼看到我妈脱掉工装变身成脑袋上没毛的et。”元榛说,他默了默,敛去笑意,瞧着老也打不起精神的苟杞,“你爷爷奶奶原先是做殡葬用品生意的,很多人本来就忌讳这个,跟你撒谎没关系。”
元榛几乎能想象到苟杞的童年乃至少女时代。她生活的周遭充斥着寿衣、骨灰盒、冥钞、奠烛、锡箔、黄纸、线香,她出门跟小伙伴玩儿颈间发顶大约还沾染着骨灰盒未散尽的木头味儿或奠烛黄纸灼后遗留的香火味儿,所以她的朋友应该不多,且大部分仍然多多少少忌讳她,只要生活里一有些风吹草动就往她的方向联想。
苟杞长长“啊”一声,没有意义地勾了勾唇角,没再说什么。她没问他是从哪儿打听的。因为既然他仍能记得她是二高的学生,她的事情就并不难打听章伶桐一伙儿早就给她传得人尽皆知了。他应该也知道她爸爸原先是做花炮生意的,并死于花炮贮存不当导致的爆炸。她想。
苟杞猜得没错,元榛确实知道那些,但不止于那些。他还知道她家因为爆炸事件赔得精光,还知道她有个叫陈雯锦的朋友去年因为重度抑郁跳楼自丨丨杀,她自丨丨杀前在胳膊上绑了个钱袋子,留下遗书里面的钱是给苟杞的这些事情因为都上过本地新闻,也都并不难查到。
“绑着手脚掉进河里是我这小半生到目前为止最害怕的时刻,”元榛目不转睛瞧着面前总是没什么精神的女生,“还好你出现了。”他说。
苟杞目光落在脚下的水泥地上,半晌,微不可察地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元榛不再言语,陪着苟杞静静坐着。大冷天的,大半夜的,苟杞胳膊肘杵着膝盖趋前坐着,元榛靠着椅背半后仰坐着,两人因为不熟极少交谈,但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并没有谁觉得不舒适。
夜风里湿意越来越重了,苟杞也觉出有些困了,她回头瞧着元榛,说“回吧”。
元榛把暖手宝放回苟杞膝上,有些费劲儿地要起身。结果起了两次都失败了。他现在的状态是,大脑仍然算是清醒的,但四肢发软使不上劲儿。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后悔经不住于导挑唆最后喝掉的那两杯酒。
苟杞见状反手把暖手宝塞到兔耳朵帽子里,不由分说抓起他的胳膊便把他一多半的重量压到了自己肩上。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长睫毛,说“走吧”。
元榛忍不住笑了,他低低的笑声混着淡淡的酒气打在苟杞的耳膜上,苟杞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指头绞紧了他的羽绒服。
3
早上一起来果然是雨夹雪。西北沙尘大,申县这个“漏斗”状的小县城尤甚,此刻雪粒混在雨水里落在地上,直接地面搅成了泥汤。
元榛和温良老师化好妆一前一后来到片场,“路人”演员就位,机器也全部都起来了。结果导演于理在监视屏前盯着元榛的五官端详,迟迟不叫action。两分钟后,他起身招来化妆师,交代她再把元榛的肤色调黑半度,鼻梁也调低些。片刻再去监视屏前看,终于满意了。
清晨八点不到半,天蒙蒙灰,全部人员重新就位,于理叫了action,场记咔的一声合住场记板,一天的拍摄工作便开始了。
苟杞抱着元榛的衣物与胡不语站在角落里。
胡不语刚入行就跟着元榛,至今四年有余,她对片场早就没有新鲜感了。但苟杞面无表情的,像是也没有新鲜感,这就不行了。胡不语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开始碎嘴了。苟杞有没有回应,甚至有没有反应,根本不重要。
“于导跟雨时姐认识,怎么认识的不知道,根据我的观察,他们可能还有一段忘年情,在很久之前。哈哈哈,当然算是忘年情,于导看着年轻,他转头就要六十了,比雨时姐大了二十来岁呢。哦,不能喝水的杯子你看过吗没有那今晚要是回去得早你必须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