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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视众朝臣,再次重申,“近来,朕屡屡收到江南传来的急递,说那河堤年年修年年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朕不恼火”
狗屁的收到江南急递,根本就是你一手撒出去的钦差
张芳双手一紧,喉头发紧,想说话,却又不敢开口。
该怎么办
一时又安慰自己,被抓到把柄的都是下面的官员,未必有直接证据表明是他们爷俩指使的。
一时又暗骂那些家伙太过贪得无厌,恨不得每年自己扣留二百万,却只交给他们爷俩一百万
若非如此,但凡他们收敛些,何至于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还是无用
连几个钦差都搞不定,若是大手笔收买了,或是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弄死
“张阁老,”庆贞帝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张心,“人家都告到你头上啦,就没话说”
张心满是老年斑的面皮微微动了下,波澜不惊道“清者自清,老臣无话可说。”
“好”庆贞帝突然抬高声音,笑道,“朕最喜欢的就是你们问心无愧的样子”
说罢,话锋陡然一转,“来啊,自即日起,着三法司会审,硕亲王、御史台协同办理,朕就要一个水落石出”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满是金绣的龙袍,目光缓缓扫过下面一干文武官员。
“若百姓诬告,诛九族;若官员知法犯法,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稍后退朝,众大臣三三两两散开,张心和张芳父子俩再也没了往日被众星捧月的待遇。
张芳暗自咬牙,过去低声道“爹。”
张心掀了掀眼皮,嗯了声,扶着他的胳膊,颤巍巍转身往外走。
大约是年纪大了,他走得很慢。
近来天气不佳,外头阴沉沉的,爷俩慢吞吞挪到宫门口,张心拍拍儿子的手臂,张芳立刻停下,“爹,怎么了”
“看看天。”张心喘了几口气,微微眯起眼睛,仰头看着。
看什么
张芳也跟着抬头看天,却见整片穹窿都是雾沉沉灰突突的,既无日照也无暇光,甚至连片像模像样的云都瞧不见。
张芳又看父亲,却见他嘴角含笑,似满足,似遗憾。
他不敢打扰,就这么站在原地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心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又慢吞吞往外挪,“老了,想家了。”
张芳莫名有些心慌,当即笑道“您老为江山社稷忙了一辈子,要儿子说,也该歇歇了,不如急流勇退”
张心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说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能不能退,怎么退,已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宫门外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爷俩一路无话,回了家,又命人搬了几个火盆进来。
张心年事已高,气血两虚,今年越发怕冷了。
张芳亲自捧了安神茶上来,伺候着张心吃了半盏,去他对面坐下,闷声道“您这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当真不念旧情。”
前头炭盆噼啪燃烧,张心身上却还盖着一张大虎皮。
外间有家养的小戏子吹拉弹唱,声音穿梁过院,飘飘荡荡,啥事清幽。
“你说这话就是不长进,”张心拧着眉头骂道,“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办事是臣子的本分,哪里能说是功劳苦劳”
张芳压根儿听不进去,嘟囔半日,越说越气,又见下朝这么久了,竟一个来探望的也没有,不由恼火起来,冲外头喊道“闭门谢客,若有人来,一概不见”
“是”
管事的应了声,小跑着去了。
张芳还没坐下,却听张心低低地笑起来。
“树倒猢狲散,这会儿谁还来呢你也是瞎操心。”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扎堆儿往上凑做什么呢
张芳闻言,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把,“都是些狼心狗肺,以往咱们好的时候,恨不得大半夜在外头熬着,做什么程门立雪的样子。如今略有点风吹草动,就门可罗雀”
旁人不说,父亲那几位弟子,平时跟自己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过来侍奉,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可转念一想,他们也在被参奏之列,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况且已经有几个因为证据太过确凿,被捉拿下狱,便又惶恐起来。
“父亲,”张芳忽然有些怕,拖着凳子凑到张心身前,“这次陛下果然要动真格的了么”
以前那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陛下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父亲这把年纪,他怎么忍心
张心看了他一眼,非常用力地,从肺腑深处吐出一口气来。
“我以前说什么来着愿赌服输,入了这个圈儿来吧,都来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成败得失,只在一念之间。他张心一生风光荣辱,皆是陛下所赐,陛下既然能给,也就能随时收回。
若他觉得自己还有用,自然谁都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