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放了把火,要烧掉这房子,以及屋中住着的人。
很显然,即使张行简与长林杀了之前的人,也有官兵认出了张行简是孔相要除掉的那个人。总有官员想讨好孔业,想悄悄杀掉张行简,好向东京邀功。
而这一切,被沈青梧囚禁于屋中的张行简,心知肚明。
那些放火的官兵明显踩过点,他们知道女子武功高强,一人就能打倒几十人,好对付的、他们本就要对付的,是被那女子保护着的男子。
于是,这把火,必然在沈青梧去镇上的时候放。
沈青梧去镇上为张行简买药,张行简被她绑于家宅。若无意外,沈青梧回来,看到的应该是一具被烧死的尸体。
而这些,张行简都预料到了。
长林甚至准备好了一具尸体,在那些救火人的帮助下,烧得看不清真容的尸体被搬出院子,只等着沈青梧前来确认
长林与郎君一同站在屋檐上,看着那火在风中越烧越大,他恍然大悟“难怪那日郎君不与我走,原来郎君是想用更好的法子解决沈青梧这个麻烦。”
他越想越觉得郎君这个方式确实好“沈青梧性格执拗,即使郎君逃离,她也一定会追我们。她武功那么好,被这样的人追,确实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但是郎君若是死了,就不一样了郎君与我们离开后,本就不会轻易再露面。郎君藏入暗处与孔业下棋,沈青梧以为郎君死了,不会再穷追不舍。何况,沈青梧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一直追我们。”
长林告诉张行简“我派人去益州打听过了,沈青梧明年三月,就应该归队了。郎君只要消失到那个时候,她都不会有法子。之后郎君即使再活过来,沈青梧在军中,也没办法。”
张行简不说话。
长林在他耳边聒噪许久,他都一声不吭。长林看他雪色袍衫飞扬,宛如漂泊鹤影,孤高清冷。他以为下面放的那把火到底让张行简受了伤,心中有些担心,却不知如何问。
长林半晌说“我们走吧”
张行简“再看看。”
长林“看什么再看下去,沈青梧就要回来了。”
他顿一下,恍然“郎君是要亲眼看到沈青梧的反应,确信她不会再给我们造成麻烦,才能放心离开吗”
张行简不答。
他说了一句与此时并无联系的话“长林,你是否听过跋前踬后,动辄得咎。”
长林怔然。
张行简“动辄得咎,意思是说,不管你做什么,动不动就会受到指责。好像你做什么都不对,好像你的人生没有一点是对的。”
他笑一笑“这就是沈青梧常年面对的人生。”
长林“那、那又如何”
张行简慢慢说“你看沈青梧那么倒霉,街上帮个人都要被人怀疑拐小孩,拿银子租房子还被当冤大头骗进一个鬼屋,明明告诉旁人她与我是夫妻、却被人不停地问、不停地怀疑她的人生,一直处于动辄得咎的状态。”
长林“可是,我没见她如何啊。”
张行简微笑“是啊,她不如何。她该做什么,依然做什么。想做什么,仍去做什么。她好像从来没因为知道自己要闯祸,而去避免闯祸。她从没因为怕受到指责,而不去做什么。”
他低下视线,目中流转着水波,轻柔十分“你看,救我是那么讨厌的一件事。她仍救了一次又一次。
“她没有因为救过我的结果不好,就再不去帮任何人,不去救任何人了。
“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啊。”
风吹着面容与衣袍,站在屋顶的张行简,眼中倒映着烈烈浓火。他淡漠地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
沈青梧比别人更不容易受到伤害。
沈青梧比别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长林怔怔听着郎君这些话,他知道郎君的感慨由何而来,但他不明白郎君为什么这么迟疑,变得不像以前的他。
郎君清楚一切事,放下一切事。万般红尘过,皆不在他眼中。
谁都不在乎的张月鹿,才能做好真正的月亮,代替那轮早已消失的太阳发出光华,庇护身边所有人
月亮应该无偏无爱才对。
会偏心的月亮,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算无遗策的月亮了吧
郎君现在这样犹豫,是为什么
长林忽然道“郎君,你看”
不用长林说,张行简已经看到了。
他目光闪烁,看到沈青梧出现在隔岸观火的人群中。
他看到沈青梧瞬间丢下满袋子的菜与熬好的药,在众人百般阻拦下,扑入那场火海。
周围人阻拦她“娘子,娘子回来那火太大了,你什么都救不了。”
“娘子节哀,你夫君、夫君已经死了啊”
他们指着那具烧得面容模糊不堪的尸体。
沈青梧却只是瞥了一眼,仍入火海。
长林“郎君”
他扭头,吃惊地看到张行简从树间房檐上跳下,向那火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