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青梧并不在乎那些。
他手指沾着冰凉的膏药,给她手臂推拿。二人保持着沉默,只是动作间,无限地靠近,呼吸起伏。
张行简感觉到沈青梧一直在看他。
他没有抬头。
他决定给她手臂上好药后便离开,她既然斩钉截铁油盐不进,他估计只能靠自己查,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线索。
夜风明明很凉,也许是因她一直不说话,他开始感觉到气氛的古怪。
他脑中不自禁地回想起上一次二人离这么近的时候他被她压迫,和她亲吻。
张行简喉结动了动。
一滴水落在他手上。
他蓦地抬眼,看到沈青梧睫毛上的汗滴。她忍受着痛意,眼眸乌黑明亮,带着些妖冶艳色。睫毛上的汗滴,像泪水一样挂在眼上。
她紧盯着他纵乐放歌,煎我青春。人生短暂,她从来无畏,她真想放纵一把,当个恶人强取豪夺。
张行简突兀收手,不再给她上药。
沈青梧立即伸出手,握住他手腕。
沈青梧“肩上伤更重。怎么上药”
张行简“你应当找侍女帮你上药,而不是我。沈将军虽是巾帼英雄,可我只是卑微小人,还得重视礼法。”
礼法
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从小约束她、让她不停挨打挨罚被关起来的原因之一吗
沈青梧唇角勾了勾。
张行简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寻常,更感觉到沈青梧身上的侵略性、压迫感。先前她像是在休养,看着安然无害,而今张行简出神,想是他激起她的战意,唤醒了沉睡的她吗
他听到沈青梧笑了一声。
沈青梧漫不经心“张行简,我和你交换条件吧。”
张行简欲离开的动作停住,也没有再推开她扣住他的手腕。他听到她说“我们公平交换。你问我你想要问的问题,我问你一个我想问的问题。诚实换诚实。”
张行简温声“恐怕在下还想看一看将军的玉佩。”
沈青梧“我没有想加的条件。我没有更想要的。”
张行简抬目看她,含笑“那便算我欠你一回。来日将军想好了条件,再告于我,如何”
沈青梧意外“你不问我会让你做什么事万一你不愿呢”
张行简回答“凡事无定论,轻诺必寡信。我从不轻易许诺旁人什么,也不要旁人的承诺。我问与不问,沈将军都不会让我好过,我何必多问”
沈青梧挑眉,不语。
她从怀中一把摘下那玉佩,抛给张行简。哪怕张行简目的是如此,也被她这么果断的动作惊了一下。他看她一眼她是一点不在意他要做什么。
张行简低头端详自己怀中这块玉佩。
月光下,他看得比当初更仔细,更专注。连系着玉佩的绳子,他都手指轻轻擦过。绳子微潮,是她身上的汗。
她出了很多汗是疼的吗
沈青梧淡漠“你看完了吗”
张行简回神,手指摸过玉佩上所刻的那个“无”字。这个字,确实是张文璧教他读书时,拿来让他临摹过的书法。他确认过无数次,而今心底沉沉,终于确定
张容还活着。
一个死人不可能在多年前写出一个“无”字,还特意送给沈青梧。
沈青梧看着张行简,将他一眉一眼都烙刻在眼中“这玉佩,和你在帝姬宴上认识的娘子有关是同一块玉佩”
张行简微笑,将玉佩还回来,失口否认“是在下看错了。将军的玉佩是将军的,和在下找的人不一样。唐突将军了。”
沈青梧眼皮低垂,看着他送回来的玉佩。
她手捏住玉佩这一端往回抽,张行简没有松手。沈青梧低着眼睛,看着玉佩另一端的郎君手指。
她既好像看到三年前的大雨中,张行简说他不信什么口头承诺,他要她刺他一刀,他倒在血泊中,倒在她的视线最后。
她又好像闻到空气中的香甜靡靡之气,吞咽声、浑浊急促的呼吸声,眼睛看到张行简修长的、青筋疾跳、满是绯意的脖颈。
她还看到重重伞影,灯火游离,张行简跪在她面前抱住她
那些画面、那些情绪,像藤蔓一样纠缠,奔腾不息,在她心中扎根、生芽,誓要破土而出。
现实中,寒风中,沈青梧周身忽冷忽热,听到张行简询问“我想问的是,将军的玉佩是哪里来的送你玉佩的人姓甚名谁,和你什么关系”
沈青梧答非所问“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看我”
他的回答,关乎她如何看他。
张行简怔住,抬头疑惑看她。
沈青梧重复一遍“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月亮,怎么看待平凡渺小不被看到的普通人”
你怎么看待我呢
月光之下,那些普通的走卒,那些远走他乡的过客,那些不合群的异类,那些以女子身份和男子一起在战场上拼杀想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