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睫毛上沾着的汗水落下,视线短暂清明。她顺着那道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向下看,张行简立在空了一片的街头,向上仰着面看她。
风吹动他袍袖,他目中的动然被他努力抑制。
他声音温柔,轻得怕惊扰她“沈青梧,可以下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着说服一切的力量,面容又是沈青梧觉得好看的。沈青梧脑中绷着的那根弦轻轻一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坚持到他解决隐患的时候了。
杨肃和长林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沈将军,可以下去了。百姓已经转移,彩楼倒下也不会压到人。”
沈青梧倏地挪身,收了手向下方跳去。
她跳得一往无前、无所畏惧,长发擦过眼睛,在黑暗流火中荡开。
寒风中,她的一眉一眼,落在张行简眼中。他心脏为此停一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淡漠的眼睛,冷清的面容。
沈青梧落了地,肩膀与手心热辣辣的痛,让她微微吸口气,手肘发抖。
杨肃“都别过来这边这个彩楼要倒了。”
沈青梧眼角余光,看到张行简和长林等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帮忙拆下面的商铺,说服不情不愿的摊贩们离开这里。
沈青梧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她从地上爬起,有一段时间动弹不了。
杨肃深吸一口气“彩楼倒了”
巨大的轰然声从沈青梧后方传来,灯山火海聚在一处,在木杆倾斜倒下时,一叠地纷纷塌歪。半人高的衔着宝珠的巨龙,向外撒花的七仙女花瓣、绸缎、树枝、木柱、万盏灯烛,全都砸下来。
众人仰着头,被那盛大的彩楼灯山倾塌而镇住。
想往这个方向来看灯的百姓们在和卫士争吵中,听到声音后,一同震撼地看着火花炸开,轰烈燃烧,五色烂烂。
杨肃和长林厉声说服百姓“不要靠近小心”
他们紧张地向灯山倒塌的方向看,见到没有百姓在那里,只有一个沈青梧模糊的身影,纷纷松口气
沈将军那么高的武功,足以应付。
沈青梧从火光中向外走,身后灯山的炸裂不能让她动容,身上的剧痛更厉害些。但是她在军营中待了几年,她习惯这种伤,习惯忍耐一切意外。
她腿如灌铅,步履沉重。她眼角余光看到斜肩方向的树被一连四根木杆压住,树身断裂,向她的方向砸来。
沈青梧挪不开身。
她运起内力,打算硬抗顶多伤上加伤,不会致死。
沈青梧平静地等着这一切。
忽有一只手伸来,将她本就不稳的身子抱住。平时这个力道不一定能拉住她,此时关头,这只手带着清冽月光将她抱入怀中,沈青梧磕在他肩头。
那人拥着她没有一丝力气的身子,在地上翻了一圈,才稳住身子,没有让二人被树压倒。
沈青梧沾着汗滴的眼睛抬起。
她看到玉白的下巴、绷着的喉结、飘飞的白袍青缘。下一刻,树旁侧的伞铺坍塌,五色斑斓的撑开在半空中的伞纷纷然,向二人身上砸去。
这位郎君抱着她转了方向,自己承受了众多伞倒下来的力量。
他想推开她,沈青梧反手扣住他的这只手,不让他被伞埋住。
于是,沈青梧跪在地上,面前宛如下雨一下,一把把撑开的伞叠落在面前,挡住了所有视线。她完全没有受到伤,没有被伞再次砸到。
沈青梧握着的这只手,素白,修长,指骨腕骨皆如玉雕,漂亮至极。
沈青梧愣了一会儿,忽地伸手拨开面前那一把把伞。
伞轻飘飘地被拨开,五光十色的世界褪去,一重重灯烛华光时明时灭,沈青梧拨开最后一把伞。
她顺着她握住的手的方向,目光一点点抬起来。
伞上的画面写意风流,灯火的光落在伞上,张行简跪在最后一把伞后。沈青梧拨开那伞,他一点点抬起湿润的乌黑的眼睛
他一身清静,流离异常,像清澈的月光。
他眉头微蹙,忍着一些什么痛,面上神色却是柔和安然的。看到她苍白的脸,他目中流过一重光。
空气静了一瞬。
张行简向后抽手。
在二人指尖即将分离时,沈青梧从一种恍惚的抽离中回神,冷不丁再跪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遥遥的曲声若远若近,灯影伞光在面上浮动。
二人四目相对。
沈青梧开口:“张行简。”
她哑声“唱的什么”
静寂中,呼吸寸息间,张行简竟然在一瞬间,听懂了她在问什么。
他在她燃着火一样的灼灼凝视下,神识也有短暂的迷离。
灯火流光中,他恍惚着重复那曲乐的词“百岁飞光,镜花水月。
“可人如烟,人海懵懂。
“是杯中影,是海底月。
“来纵乐放歌,来煎我青春。”
寒夜月下,残垣面前,沈青梧一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