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横滨，今日烈日炎炎。

日晕圆圈柱在高楼大厦的玻璃面间反射。

“小子，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干脆去端茶倒水好了”电话那端传来怒不可遏的怒吼。

中岛敦微缩地缩脖子，声音越来越小“是”

“国木田君，不要对敦君那么严格嘛，他还是新人，正处于需要前辈指导的关键时刻呢，职场定型期你知道吧职场定型期，职场定型期啊，那可是和童年一样对塑造职场能力很关键的时期呢，要是时刻受到这样严厉的打击，一定会畏畏缩缩地不敢放手去做的。

“欸什么什么打碎茶杯嗯嗯，把送到东区的文件贴上西区的邮戳哎呀哎呀，把该整理的文件因为脚滑不小心扔出窗外都是小孩子会犯的错误嘛，敦君也是小孩子啊，这时候作为大人，更要承担起为孩子们擦屁股的职责，国木田君明明之前是老师，却不知道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噗呲。”

电话那端又怒吼了什么，一阵混乱的杂音过后，传来另一人清晰的嗓音，“总而言之啊，敦君，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要怕出错哦。”

“太宰先生”中岛感动到一半。

“大不了就被社长辞退嘛，虽然之后要继续饿着肚子流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哦哦，马上就是梅雨季了，横滨是沿海城市，气候湿，到时候起疹子就不好了，会痒的在睡梦里恨不得把皮肤挠拦吧指甲里都是皮肤碎片，伤口渗出浓水，运气不好感染的话，皮肤一路坏死到根部，不得不刮骨治疗，咦咦，刮骨难道真的是用手术刀在骨头上刮吗”

“”

中岛缩了回去。

“我绝对会好好完成这次任务的，请不要辞退我”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哦，不过既然敦君你这么说了，加油”

中岛长长的叹出口失去全部力气的叹息，有气无力地拐进银行，手中被乱步先生使唤的过期糕点忘了扔。大厅的冷风空调驱散室外毒辣的热气，卖力气活的工人躲进两层玻璃门的间隔，蹲在角落用毛巾擦汗。

他今天来到银行，是为了兑现贴在背带裤内的支票。委托人在武装侦探社的帮助下离开横滨，坐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国内的户口全部消掉了，为了支付委托费，特意将付款方式改成了和本身份无关的抬头的支票。

中岛不清楚为什么叫梅雨，淅沥沥绵延不绝的雨季，天上没有下梅子，一整周都可以是阴天，孤儿院的地下室往往更加潮湿，墙角会长白白的摸起来毛茸茸的垫子，后来太宰先生告诉他那个叫霉菌，和变质糕点上长的东西一样。

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了。

中岛垂下眼，把过期糕点摆上一旁的椅面，那是用冰晶一样亮闪闪的材质做的长十厘米的方形盒子，装有粉红色的小兔子和果子，因为反常燥热的天气，明明在保质期内，兔脚却生出了草绿向暗绿过度的斑点。

他坐上银行等位的塑料椅，缩起并排的腿，盯着兔脚的斑点发呆。

每天都吃得很饱，有暖呼呼的洗澡水，工作累了有谷崎小姐送来的棉花糖咖啡，不用担心被院长揪着耳朵关进地下室，大家都很温柔地对待他国木田先生虽然严厉了一点但绝对是好人。

如果是过去那个没遇见太宰先生的他站在这里，会对现在的他说些什么呢

银行墙壁上各个国家的时钟指向不同方向，以同等的速度画圈，银行的大理石地面光滑明亮，清洁工用双臂长的拖布拖地，深蓝色的棉质运动服在这时扫过他的眼帘。

“所有人听着”

少年的喊声叫中岛呆愣地抬头。

穿着边缘开了线的毛绒头套，样子看上去不大的少年左胳膊高伸，仔细看有压模后薄片瑕疵的枪口指着天花板上拱形的壁画。

“现在，双手抱头，全员趴下”

欸

今日天气燥热，来银行办业务的市民人数不多，尽管如此，迫于银行窗口少得可怜的工作时间和非工作日全休的无可奈何的现状，休息等号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从窗口走到一半的女人茫然地站定，大战过后，长久生活在安定氛围中的市民一时无法和抢银行联系在一起。

头戴头套的少年抬腿踹翻中岛三步远的告示招牌，砰的一下。

“趴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仿佛投入水的熔化金属，水开始沸腾，尖叫声此起彼伏，防弹玻璃后的业务员手忙脚乱地按警报，等位区右后方的女士尖叫极具穿透性，少年跳一般地回头，和缩脑袋到一半的中岛对视。

“我、我，”中岛手忙失措地摆着手，“不是我喊的。”

少年沉默了一秒，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中岛，“我当然知道。”

中岛“也是呢，哈、哈哈。”

中岛的笑声越来越小，直到在少年的凝视中消音。

中岛成了那个被劫持的倒霉蛋。

不算粗壮的胳膊夹在颈前，太阳穴位置一突一突地和坚硬的中空圆柱管相撞，中岛竖着寒毛和身后的力道亦步亦趋地移动，从等位区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