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站起身,开门出去。
瑟瑟秋风中,阿雯安静地等在屋外。
凌城这地方,要不怎么说它神佛不渡。夏天热得像火炉,一入冬又像个巨大的冰窟,活灵活现的一座人间炼狱。
入秋不过月余,气温已经骤降到十几度,凌晨时分,空气都显得凉意沁骨。
阿雯每天起早贪黑在后厨工作,大火炉子烧得通红,环境温度高,加上在食堂上班要统一穿工作服,她套在里面的衣服都很单薄。
这会儿风一吹,单薄的工作服不足以御寒,瞬间冻得她一个激灵。
阿雯双手对搓了几下,原地踏踏步,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兀响起,沉沉稳稳的。她怔怔地缓慢抬眸,看见门岗里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和所有狱警一样,对方身上也穿着板正笔挺的狱警服,个子目测有一米八几,肩宽腿长,体格强健而高大,视线再朝上,借着头顶森白的巡逻灯光,阿雯看清了男人的相貌。
很引人瞩目的一张脸,肤色偏深,眉眼深邃,鼻梁直而挺,鼻头长得颇具特色,是东方人里最罕见的盒形鼻,硬是在英挺周正里平添了几分贵气。
男人的眼神很淡漠,静得像一摊没有起伏的死水,很冷漠地看着她。
短短几秒,阿雯心里生出惧意,害怕里,又夹杂一丝好奇。
门岗这边的狱警,她在这工作几年,几乎全都见过。但这位年轻警官却很面生。
不过,他长得还挺好看。
就在她出神的当口,眼前的警官开口了。他漠然地问“你有什么事”
“哦,你你好警官,我是这里食堂的员工。”阿雯尽量让自己的话语连贯。她挤出一个笑,伸手指指大门外,“外面这个大叔来给我们送菜,车子翻掉了。菜好多,洒了一地,我要过去帮忙,不然全监狱的人吃饭吃饭就不能准时了。你开下门,放我出去,好吗”
这番话,虽然词汇搭配不当,句式结构也有点问题,但阿雯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她很少和人交流,久而久之,语言表达能力也就随之退化。
这边厢,听完阿雯的话,警官转头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辆翻倒在路边的三轮货车和满地瓜果。
他没有再多言,径直上前刷脸打开铁门。
“谢谢谢你。”
阿雯朝警官感激地点点头,接着便快步走出监狱,帮老齐捡起满地的菜。
“齐大爷,你、你这车怎么翻了”阿雯从旁边找了个大袋子,蹲下来,边捡东西边随口问。
“说起这个就来气”老齐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肯定又是哪家倒霉蛋子搞恶作剧,把火砖横在路中间,我本来就有白内障,这大清早的什么都看不清,一不留神就把车给骑翻了。唉,这些西红柿估计大部分都摔裂了。”
“没关系,裂了就裂了,洗干净炒成菜,吃进肚子也都一样的。”
阿雯呆呆地笑,安慰了老齐两句,随后便低下脑袋,专心致志捡菜。捡着捡着,视野里忽然映入一只修长瘦削的大手。
那只手拾起几只西蓝花,给她递过来。
阿雯一愣,迟钝地抬起脑袋。是刚才那个给她开门的狱警。
“你”阿雯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男人继续一言不发地捡蔬菜,两颗火龙果,一只香橙,然后再默默装进她脚边的口袋。
阿雯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这名警官是在好心帮助自己和老齐,小声说道“谢谢你啊,警官。”
男人闻声,视线微抬高,移动到阿雯脸上。
女孩的年龄应该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最普通的食堂工作服,为防油污和落发,头上还戴着一个老气横秋的白布帽子。
她的气质并不出众,仪态也不算很好,背脊有点弯。脸倒是很小巧,右脸白皙干净,眼睛的形状像一道半弯的月牙儿,可整张左脸却遮盖在厚重的黑色刘海之下,怎么都看不清。
有点儿像日本动漫里的发型。
男人朝阿雯抬了抬下巴,腔调随意自如“向怀远。”
阿雯木木地愣了下,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向怀远。那是什么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向怀远,我的名字。”
“哦”对上男人英俊的脸,阿雯又习惯性地反应了几秒,紧接着,便莫名一阵心慌。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自卑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
她下意识侧过身,用右脸朝向他,一字一句地回过去“向、向警官你好。”
枯燥乏味的清晨,冰冷肃穆的监狱,向怀远忽然觉得,这个蓄着长长厚刘海的呆姑娘,有点儿意思。
于是他盯着她,再次出声搭腔“你呢。叫什么”
“我叫阿雯。”阿雯这样回答。
答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骤然暗淡,垂下眼,飞快起身跑到老齐身边,再不敢和背后的年轻警官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