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镜静静地悬在空中,洒下一道银辉。
它的大小已经超过了肖如韵本人,照说绝不可能以原来的肖如韵的仙术修为,绝不可能。
银镜不该展开得比它的原型更大,那是长老们持有的水镜的能力,只有能从空中吸收水分的水镜,才能展开得比本体更大,肖如韵所修炼的银镜伸缩之术,只能将银镜缩小到可以收入口中,放大到原型大小这个程度而已,而且也不会更多了,在算是三州第一名门的肖家,她也不算小辈中拿不出手的人物家族中传授的银镜祭炼之术中,更上也只是功能更多,没有扩展更大了
而她现在却能轻易办到这一点
因为,她按那些人的说法已经是真仙了。
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轻易展开的银镜,以及身上的异样,似乎都在说明这一点,尤其是后者,现在这副身体粗看与原来并无不同,细看,可能也看不出有多少不同,可是身为这副身体的主人,是真正领教到了为什么真仙在升仙前后都会闭关百年的原因了
无以言喻的痛苦遍布全身,就是眨一下眼睛也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而且似乎这么轻轻的一下,整个人就像要散了架一样摇晃,并不是真的摇晃,而是以她现在敏锐了百倍的感官,能察觉到的,被改造的身体是如何的脆弱,四处被强行拼接的骨肉又是怎样的易碎。她现在不像一个活人,不像一个修士,更不像她素来所以为的真仙,倒是像
像什么呢
被外力摧毁又被外力重塑,拼接的绝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记忆,她已经记不起她父母的模样,院落的模样,当然,她确实是有父母的,在奇云峰等她,那儿也确实她自幼生长其中的院落,有仆人,有橘猫,可这些她完全的都想不起来大概模样了,橘猫或许有脸吧,到底是三条腿还是四条腿不记得,仆人,面目模湖如傀儡夫人,还是别家的傀儡夫人,院落,应该也许有墙吧
还有一些是她早已忘却的纪念,如今却像收藏这些无用之物的仓库终于坍塌,里面所有一起向她袭来。
她那小小的表妹,现实里早就长成了庸俗的,令人憎恶的样子,所心心念念的无非是肖如韵死了能多分点东西,小时候,却也原来有过那样圆滚滚的,可爱的样子,手脚笨拙,捉不着蝴蝶,在树丛中寻到了一只蝶蛹,便兴冲冲地来给表姐看“猜猜,它是有知觉还是没有知觉呢”
“蝶在蛹中长眠,自然是无知觉的。”自己不耐烦地回答道。
“是有知觉的”她高高兴兴地展示给她看,轻轻一摸,蝶蛹的尾部就颤抖起来,好像还有点终于赢了聪明表姐的小骄傲。
“啊,恩,原来如此。”自己嘴上说着,其实早就看向课本上下一道仙术的解法,修仙要紧,哪里有功夫陪表妹玩什么虫呢
这是第二天,不,当时就忘了的,现在却比父母的容颜更清晰,连表妹为了拿到那只蝶蛹,手指里一点点在树叶上擦到的绿色都清清楚楚,为什么不,连那只蝶蛹身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斑点都清清楚楚的,她甚至可以数出一共到底有多少斑点,明明她当初只看了半眼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对这些记得是如此清晰、详细,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圆是扁,姓甚名谁,与自己说过些什么话,在出门前给过自己什么东西,只是依稀记得是人都有父母,好像我也有这么两个两个,应该有,好像没死,不,应该是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记得起这些
她正痛苦欲狂时,另一道记忆不由分说地也袭来了,却是她端坐在双河县衙书库,轻慢一笑的样子,她面前散着几本泛黄发脆的书页。
这情形她倒还依稀记得,肖如韵在双河做官的时候,为了了解凡人所想,也看了一些府库里的书本,其中有些极其简陋的图画,描绘了作者心中的“仙人”,其形状不一,有些极为可怖,有些与常人无异,不过衬些彩云之类说明身份,更有些擦脂抹粉,穿红着绿,宛如市井卖笑的妇人,越是新的,卖笑之意越是露骨,偶尔翻到一本极旧的,里面绘制的仙人却是另外一番模样都是些“羽人”。
肖如韵在看到那些图时,心中一动,因为她在肖家上课时,也曾听闻真仙在古时又叫羽人,再看那些图时,一个个不是浑身长着羽毛好似鸡毛掸子成精,就是背后长了一对鸡翅,画风粗陋,人物也画得极其离谱她在肖家再怎么不如意,到底也是其中一房的继承人,家族三位真仙老祖的真容没有亲见,与其他家族声名显赫的真仙见面的图画总是见过几张的,哪有半支羽毛长在身上于是一笑而过,以为都是双河古人不知从哪里听了一鳞半爪,就凭着自己想象的画了。
却未曾想到,她与那些双河古人,竟是一般的愚不可及,听到羽人二字,不,说不定还不如,双河的古人,还按着字面作了画,做些与仙人交往得道的梦想,她在真仙坐镇,有长老们授课的肖家,关于这些事却是一听而过,从不去打听个详细
真仙,羽人,蝴蝶,羽化,却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仙升仙前后的闭关,不是为了在仙术上勇勐精进,是因为那时候他们经历重塑的身体、精神实在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