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次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灌酒”,当时老匡头再三苦求他肠胃不好,从来滴酒不沾,情愿代他们跑腿,可马管家向来是个好欺负人的,连主家那些落魄的子弟到了他手里还要凌辱一番,何况他人立马竖起两只眼睛,将一张长长的马脸拉成了驴脸,敲桌怪叫起来“好你个老匡头,我好意请你喝酒,你竟然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当我这个管事是假的我明儿寻你们管事论一论理,他手下的都比我拿大,他要如何称呼”
幸亏老匡头平日为人甚好,是个第一等的老实头,旁人教他帮忙做什么,不管是跑腿还是代替外出投料,总是必允的,在蒲云间人缘甚好,所以当时其他陪坐的人一起都代他求情,好说歹说,拉住了马管家,究竟让他硬灌了老匡头两大钟第三钟没倒满,老匡头已经到外面吐去了才罢休,马管家事后还得意洋洋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匡头白长了这么一大把胡子,竟然脸这点礼数都不晓得,你既然在人家手下当差,就有个尊卑之别,别说让你喝酒,就是让你喝刀子,推辞一推辞,不是好人,明儿老祖派你做什么事,你也说肚儿疼不去”
席间众人听了这番话也只有唯唯而已,事后就是有些议论,也传不到马管家耳朵里来,他自以为理直气壮,从无向老匡头道歉之想,这次不知怎地,看到老匡头神色与旧日并无不同,他的两条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就哆嗦起来了“匡大爷匡祖宗匡老祖”
老匡头嘿嘿一笑“在马大管家跟前,小的怎敢拿大幸而天日昭昭,也教我等到了这一日”说罢,将手一扬。
马管家哪敢再和他说话,连滚带爬向外逃去,可还没逃出三步,鼻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说来也怪,不过鼻尖闻到这一点香气,怎地突然五脏六腑都立即像自己有了主意一般,争先恐后像要向喉咙涌去
这是马管家的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其实,也很难说他当时是处在清醒的状态中,因为自打他闻到那股子异香时,老匡头种在他身上的东西已经发作了。
不多时,他的口中也冒出了和其他人口中一模一样的黑色灵芝,老匡头看见了又是嘿嘿一笑“我便知道,你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所说的,自然是马管家时常向人吹嘘他“真正的父亲”是肖家人一事,若马管家真的有什么肖家的仙骨,要对付他还真有点难度,现在一击就倒,可见马管家也是个肉体凡胎,和蒲云间的众仆人一般无二。
他说完,将整个脑袋连同垂到胸前的白胡子轻轻巧巧地从脖颈上摘了下来,底下露出一张美艳的少女面孔,上面是乌黑透青的一头好发,没有梳发髻,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脸上正当中一个美人尖,两腮如桃花般俏丽,朱唇贝齿间,吐出一条鲜艳的分叉舌头,在空中晃悠了一下“主人总算发动了不枉我在此潜伏多年可恨等下还要戴着这劳什子”
原来,这妖物把华林惹出来的动静,当作了它主人“发动”的信号,其实也不光它这么想,在第一波震动后,奇云峰上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凶手们所想的都是一样除了它们的主人,还有谁能在世代统领三州的奇云峰上如此胆大妄为就是有什么作对的仙家,人家也要预先下了战书,双方磋商数次,仙家寿命都长,视时间又与凡人不同,往往七八年后,还打不起来呢,只有它们的主人,与肖家积怨甚深,非要肖家大大地完蛋不可,才不会给肖家拖延求援的时机,必然采取奇袭强攻,所以不是它们的主人,又会是谁
若被派遣到蒲云间卧底的是个凡人,很有可能要再等上一等,等到消息明确了方才动手,可是肖家和所有修仙家族一样,内外关防甚严,所用的仆人都是世代在肖家服役的,纵然从峰下娶来新娘,也不能做什么职事,要等到二三代子女,自幼在峰上长大,才会被派遣一些诸如剪裁洒扫之类不要紧的职事,要等到四五代以后,再三考验,才能接近那些比较重要的地方。肖千秋与肖银云最初在对待华林的态度上有分歧,但是在只有“她”的子女才能正式算肖家人的方面上是一致的,这种做法看起来古板守旧,却能阻碍很多不怀好意的事端,凡人中的大户在使用奴仆时也更愿意用知根知底的家生子,鸡鸣村的村民用不起仆人,还把媳妇女儿叫做“外人”,财产不给分毫,何况仙家
“主人”哪里等得到那时再说,凡人的寿命又短、能力又低,所以被派到奇云峰上潜伏的,都是些善于变化的妖物,它们在模拟人态时惟妙惟肖,在思想上就未免差点,而且都与蒲云间的“老匡头”类似,装作仆人挤在仆役堆里受气,憋气日长,久不知肉味,一闻到血腥气,立即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让这帮家伙知道我们的厉害”妖物们动手杀戮前一刻还在与它们欢笑同乐的同伴时,都是这么想的你说他们昨日为老匡头说话,为老匡头挡酒区区几个凡人罢了,也配与我们血云门弟子同吃同坐傲慢至此,杀死活该它们就这样怀着复仇的心思和杀戮的渴望,将昔日的同伴们杀得一干二净,然后又用他们的血和内脏,喂养出那黑色的灵芝来
乱石滩上的那团黑云依旧在攻击守护蒲云间及后方的一系列建筑的仙术障壁,它一路已经杀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