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李四今天遭遇了好运。
他家到他已经是挑着担子来往于这些贫瘠山村的第三代,山里人很少拿得出现钱,他的担子上总有一半的位置要留给顾客们付给的实物猪鬃、鸡毛、头发、烂布有什么,他就收什么,因为能拿得出这些来换取他的货物的人也并不多。每次他在村口敲起他的小锣的时候,总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有那么多小孩眼睛发亮地看着他担子里的糖块、彩线、花布、铜镜,而他们的母亲总是恼怒地拖着他们远去,只有个把极其溺爱孩子的父母,才会在孩子的一再哀求下摸出点子什么来,他接到手里,估摸了一下分量和他应该拿到的利润,然后举起刀,从淡黄色的长方形大糖块上斩下一小截,递给等待了很久的孩童。
“再给一点吧。”孩子们恳求道,他们知道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必须在他们纠缠了很久的情况下,货郎李四才会再斩下宽度跟头发丝差不多的一点儿,算作“添头”,幸运儿喜笑颜开地捧着他今天的收获跑开了,留下一群没有他那么幸运的孩子品着他们的大拇指。
而今天,在他还没有到达村子敲起小锣的时候,一个泥猴儿似的小孩子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二婶子要我买东西,”他说“她说别给叔叔看见。”
李四差点笑出声来,小孩子把他的“二婶子”的腔调学得活灵活现,李四大概都能猜出那个“二婶子”是谁了尽管这个小孩子看起来好像有点儿面生不过他也不记得他行走范围内十个村庄每个小孩子的相貌,他们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样的黑,一样的廋,一样的破衣烂衫,不管如何,对一个生意人来说,有生意上门总是好事。
况且是那样一笔可观的大生意
小孩子看了他的货担,要了几根最好的钢针、一把小剪刀、一束各种颜色的丝线,一块簇新的花布和一根银簪子,凤头带串珠的,这根做工精致的簪子被李四当作了“镇担之宝”,每个村子都有许多女人渴望地看着它,把它当作一桩大得不可计数的财富,虽然它本身只有一钱四分重而已。李四从来没想过它也有卖出的一日,而且是在村外完成的交易。作为这些昂贵货物的代价,他收下了一个崭新的银钱,银子的成色很好,花纹质地跟他藏在自己家床脚下的那三个一模一样,正常情况下,他会怀疑银子的来路并思索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盗贼的同伙,但是一桩由女人吩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做的,购买妇人用品的,偷偷摸摸的交易让他依稀明白了一点儿什么,或者自以为明白了一点儿什么,他没有过问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得到这样一笔巨款的,他找光了口袋里的铜钱,还奉送了一大块糖。
那个小孩子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山路上,当货郎敲着小锣走进村子里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问起某个“二婶子”怎么没看见。
“她十天前没了”
货郎目瞪口呆了一阵,然后,他赶紧抓出那枚崭新的银钱,幸好,它还在,没有变成瓷片或者别的不值钱的东西,成色也依然很好,不过,因为他在众人面前不够谨慎地展示了它的缘故,几个眼尖的家伙恭维了他,他不得不又编出一个收到了某处欠账的谎话来脱身。
如果他看见他的货物的最终下场,他会更加惊讶的穿越者华林将那块簇新的花布翻转过来,和着泥水搓揉了一阵,使得它不再那么显眼,然后飞针走线,把它裁剪缝合成两件合适的衣衫,不,他无论是在贼窝还是在学院都没有从事过裁缝的工作,他的针线活儿是在死人、以及活人的血肉上练成的这件事不像说出来那么惊悚,因为嘉罗世界的牧师只在精神上从事医疗的工作,身体上的折损与复原是属于巫师的,而每个好外科医生总得先行练习解剖,穿越者也不例外。最终的成品看起来很像这个世界的平民服装,但是比现成的制品更贴合他的身材,也就使得他的活动更方便、更敏捷。他还在衣服内侧缝了几个口袋,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普通衣服所没有的,他将他从鸡鸣村带出来的东西都小心地收在了其中,包括他从祠堂里得来的那把小刀。
这些准备工作耗费了他一段不短的时间,却也有它的好处,在他再次接近一个村庄的时候,那些孩子敬畏地看着他,把他当作是一个什么“老爷”的跑腿小厮,华林还记得第一次踏进鸡鸣村之外的村庄时,那里的孩子们蜂拥而至,朝他投掷他们抓到的每样东西的场景当然,不管他们扔出的是随手抓到的狗屎还是泥块,没有一样扔中华林的,可一个吵吵闹闹的尾巴不仅烦人,还提醒了他一个疏忽王招娣从来没有踏出过鸡鸣村的范围之外,而鸡鸣村外的记忆都是他从首户周怀仁那里抓取的,你不能指望你面目黝黑陌生穿得一身破烂会跟一个带着随从的“老爷”在邻村享受同等待遇。
李四的货物不是很中他的意,他想要的不是一块花布,在这些岁就可以充当新娘的山村里显露自己的性别是件不折不扣的蠢事,从周怀仁的记忆里可知,每个村子都有不少于三十个光棍,还不算外来的流民,他习惯于战斗,可是也没必要和蚊虫们纠缠,幸好那块花布在翻转过来以后就不那么鲜艳了,洗了两遍以后只有眼睛很尖的家伙才能依稀看出它原来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