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他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可他也知道,仓桥千里只是想将隐藏了十年的这个故事说出来,在警察到来之前,将自己心里的故事,说出来,说给自己以外的人听。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后来啊”
后来她们一起去了警局,父母将那一套说辞复述给了警察。被控制住的千里想要找警察求救,想要告诉他们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可在接触到那些人接过井口准备的礼物后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轻蔑的视线时,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在他们心里,或许已经将事件定性。
千里无神地听着女警语重心长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能一时冲动,要对自己负责,不然会被人认为不检点,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而母亲在一旁涨红了脸,不停鞠躬应是。
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她的错一样。
或许就是她的错也不一定。
当回到学校又被井口堵在校门口,报警的事情被人用另外一种版本传出去,变成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有钱人,还倒打一耙冤枉人是qjf,根本就是一个络新妇。
当得知弟弟顺利进入了一直想进去的明辉学校,还被免了学杂费。
当自己即将被退学,而父母表示既然要退学那就干脆待在家里哪也别去,免得再搞出事情丢人现眼的那一刻,她开始觉得,或许现在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连她自己都放弃为自己做主,又怎么能去怪别人看轻自己,轻贱自己呢
后来她找上了班主任,跪了一下午,希望班主任能帮她让学校收回退学指令。
她开始疯了一样学习,利用空闲的时间去打工,去做兼职,一点一点累积属于自己的东西。
父母的漠视,弟弟的鄙夷,同学的嘲笑,这些似乎都离她很远了。
她只是没日没夜的学习,然后提前一年结束了学业,考上了著名的it学校。
那年,她十六岁,成为学校最小的毕业生,也成为了近几年it年纪最小的录取生。
然后迫不及待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上通知书,孤身一人踏上了陌生的国度。
她以为离开这里以后,自己就会迎来新的开始,但是没有。
就像是一直堵住的洪流在失去堤坝后奔流直下,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忽略的情绪一夕之间全部涌了上来。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做噩梦。会将身边的同学或者老师看成是自己的父母弟弟还有井口,以及那些在一年的时间里时刻对她进行侮辱和攻击的同学。
她的老师告诉她真正能让人得到解脱的,并不是一味压抑自己的情绪。负面情绪就像层层叠叠的金字塔,不会因为你的刻意忽视就消失不见,它只会在你心底某个角落堆积起来,慢慢筑成高楼,直到那个角落再也盛放不下任何东西。
她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将那些坏情绪,一点一点发泄出去,阻止它们在心底建起牢不可破的高楼。
老师建议她可以选择为自己增加一点爱好,为自己的生活添加一点色彩,让它不再只是单一的黑白两色。
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人类毕竟属于群居种族,适当的陪伴和倾述,能够有效的治愈人心底的伤痕。
千里试着依照老师的说法去做,她去学了钢琴,发展自己的爱好,也试着去认识一些新朋友。
但显然她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向所谓的朋友倾诉自己的苦痛。她害怕被再次戴上有色眼镜,也害怕再次迎来霸凌,更不想让自己再次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她将自己的经历编成一篇小说,将那些无法和人倾述的过去以文字的形式发在小号的博客上。
一开始也无人问津,但渐渐的,有人从她的故事里找到了共鸣。或许是因为隔着网络,有人会私信她,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千里,发泄着无法和人倾诉的苦闷和长久以来的痛苦。
那时候千里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和她有类似经历的人原来那么多。
有人痛苦的质问着,难道身为女孩子,就必须为自己的兄弟牺牲自己,必须成为他们人生路上的垫脚石和牺牲品吗难道自己被父母生下来就只有这一个作用吗
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人生,包括未来,和兄弟相比完全不值一提。那些都是可以打包出售的东西,只要有人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筹码。
有人发泄着自己的不甘,问她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哥哥撞到了人,到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为什么她要因为哥哥的过错被迫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啊为什么要让她退学嫁人,凭什么
过了几天,那个女孩子又给千里发了私信,只有一句话。
可能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她是她父母生下来的孩子。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平静,接受现实的平静以及死寂的绝望。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