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时的后套地区是真真切切被黄河给套住的大河来到几字形的左上角处,忽然一分为二,一路沿着几字形的传统河道转弯,另一路却选择继续向北,遇到阴山方才改道,并沿阴山行进直到顺山势南返,与分支合二为一,然后继续奔涌。
此处的河流宽阔达数千步,且水势缓慢,极易引水灌溉,加上阴山遮蔽风雪,使此地可耕可牧,塞上江南绝非浪语。
而此时,夏日暑中,此地竟然又让人觉得有些气候舒爽,却只能归功于此地丰沛的水量与偏北的位置了。
“真真是天赐福地。”
上午时分,兀剌海城东南面十三四里的地方,完颜兀术立马于一个山坡上,看了许久周边风景后,方才一声感慨。“谁能想到,这般位置竟有这般风貌之前俺只是以为此地只是地理紧要罢了。”
旁边随行的瘸子万户完颜突合速回头看了看周边,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魏王说的对,真就是个好地方,比咱们老家强多了。”
兀术微微颔首,没有继续接话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突合速根本不是那种能说话的人,也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心中对河山瑰丽的这种由衷赞叹。当然,他也没有驳斥与奚落对方,因为他知道,这种感触是很私人的东西,别人没有义务与他产生共鸣。
实际上,便是兀术自己也是从淮上那次雪夜横渡开始,才有了些许为河山感慨的心态,但也只是醉意朦胧中的一闪而过。不过,也就是从淮上以后,随着他经历的挫折、困境越多,这种对自然风光的沉醉与欣赏 也就越来越清晰与常见起来。
待到所谓木蛟渡河之后,兀术更是有一种错觉,好像相比较于那些人、那些事 山川河岳、风雪雨雷才更值得他亲近 好像挨着这些东西 才能更加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力量与温柔,大势与细微,光明与黑暗一般。
当然了 这很可能是人受伤后更敏感的缘故。
身体创伤也罢 心理创伤也好,很多战场上受挫或者负伤以后的人,都会变得敏感 各种意义上的敏感。
比如兀术的三兄完颜讹里朵 就越来越信佛 比如完颜娄室后期 身体全是伤 就对天气变化敏感到不行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兀术很可能也是挨了那一刀后,忽然便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多一些。
闲话少提,兀术感慨完毕,瞅着时间 便继续往西而行 其中 阿大阿二自引两百甲骑分左右在前 而突合速以及跟在后方的七八百甲骑则随兀术本人缓缓而动。
他们此行不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是来侦查兀剌海城的,而是根据前日谈妥的条件来与克烈部头人忽儿札胡思见面的。
克烈部是可敦城旁边最大的蒙兀部落 而忽儿札胡思当日正是因为得到了控制可敦城的许诺,接受了耶律燕山的请托,同时邀请了反金情绪极高的合不勒汗一起出兵进入了后套。
但说实话,此番作战至此,全程都不是很顺利。首先,主要是因为西夏在阴山的守将李良辅非常具有韧性,此人布置兵力妥当,死死控制住各个堡垒与兀剌海城,而蒙兀人惧怕伤亡,只是与李良辅保持缠斗而已。
但是,忽然间,事情就发生了天大的逆转。
西夏皇帝来了,契丹大军来了,然后女真大军也来了,于是西夏皇帝又被李良辅保护着逃跑了。
这个时候,战争的剧烈程度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女真人和重新鼓起战斗勇气的契丹人用铁与血让刚刚才在草原上有些气候的蒙兀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
原来一支军队居然可以有这么多铁甲
原来没有具体战利品也可以催动一场场战斗
原来打仗居然可以这般抛洒勇士与牲畜
短短半个月内,蒙兀人遭遇到的伤亡就可能超过了他们一年内在草原上互相劫掠造成的死伤,这个时候,蒙兀人两大首领,合不勒汗与忽儿札胡思都是想一走了之的。
但偏偏又无法轻易撤离。
因为耶律大石不让他们走,他们走了,本就吃力的契丹人如何能抵挡女真人的如狼似虎实际上,北面扼守阴山出入口的兀剌海城被耶律大石亲自控制住,就是存了控制蒙兀人归路的意思。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完颜兀术才终于用允许蒙兀人从东面离开河套为条件,说动了忽儿札胡思。至于合不勒汗,他所属的乞颜部地盘偏东,直接受到女真人压迫与影响,而且还被东面诸族推举为汗,与女真人敌对许久,所以到底是不愿意轻易就跟女真人走一路,更不敢接受这种在女真人监视下渡河的条件。
但即便只是忽儿札胡思倒戈,也足以动摇契丹人的作战勇气了。
于是这一日,兀术决定亲自来一趟,与忽儿札胡思在兀剌海城的南边会盟这里距离克烈部原本在兀剌海城西南方的营地很近,也距离兀剌海城很近某种意义上来说,兀术很有种。
当然了,完颜拔离速亲自率两万大军在更东南方向借着长草与树木的遮蔽尾随在后,准备钓鱼执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