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芽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怜悯。
怜悯。又是怜悯。
他比她要弱小得多。他的性命是她救的。他的力量是她给的。他的部族也是她救的。他怎么可以怜悯她呢
是因为他看到了她不堪的一面吗
这世上的人,难道只要知晓了她曾经的卑弱,就有资格怜悯她了吗
白芽觉得自己应该是生气的。可是她却又不太能生气。
她感觉到,这个人对她仍是虔诚的。
一个人怎么能既是虔信她的,又是怜悯她的呢
“神女。”这个人跪在她面前仰面哭泣,“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爱您。我爱您。请您不要哭泣。”
白芽没有哭。但她有过一瞬间的动容。
可是紧接着,那些更大更沉重的、她从出生起所经历的一切塑造而成的世界观,就将这一点动容压垮了。
“谢谢你为我哭。”她轻喃着抵上他的额头,像神明给人赐福,“现在,请你为我死吧。”
这个人不再哭泣了,眼睛里却好像仍含着泪,他的面容很悲伤。
白芽沉默地看着这双眼睛,伸手把它们合上。
她收拾好东西,掀起风沙掩盖了一切,回到后方的领地,对那里的信徒们说道“占星宗不守信,布局害死了所有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方拂歌从双文律这里得到了主神与穿越管理局的沟通方式,借助主神的能力潜去沓临不提。
离开九百年,剑阁上一任阁主,夏遗,终于回家了。
风过竹林,竹声飒飒。
夏遗站在院门口,像走过一场长长的噩梦,怯于梦醒的真假。
院内的人轻轻挥手,招开院门,打开噩梦的出口。
九百年了。竹林变了、院子变了、院里的桌椅,也都不是原来的了,但是坐在竹椅上的人没有变。
夏遗的心倏然安定下来。
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看这座院子不顺眼了。
这院子里的东西,许多都已在九百年间朽烂,后来由其他剑阁弟子修补重做过,比如岑瑞扎的竹篱、严中杰修的竹椅。这也没什么。
但后来白猿和剑灵打斗时,把院子里的东西打坏了大半。这些被打坏的东西,后来都是白猿下山央着其他剑阁弟子教它修的。
而那头给双文律敬过敬师茶的白猿,是方拂歌
想起当初方拂歌是怎么假模假式地跟他讲他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挑唆他生气的,夏遗就恼恨得厉害。
白猿这个身份方拂歌不会再用,但他曾经用这个身份在起云峰上做的东西都还在。
夏遗回到起云峰后,撸起袖子把山上白猿留下的痕迹都清理了一遍,那些它动过的篱笆桌椅什么的统统斩碎成了地里的肥。
洛平澜来起云峰的时候,正瞧见双文律的化身坐在青石上刻阵,夏遗在一旁编竹椅旧的那把是方拂歌修的,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夏遗竹椅编得飞快,周围剑气环绕,那都是竹片在空中抽出来的。
洛平澜打过招呼,对夏遗道了句恭喜。
夏遗对她点头应下。
洛平澜看他眉间竖痕尤在,却没有了摄人的凶戾,气息凌厉,却无煞气。
九百年前,还是剑阁阁主的夏遗气息也是凌厉的,但那时他的凌厉中有一种令人惊心的偏执,现在却没有了,只显得纯冽,如冰透的烈酒。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平澜是惊讶的,可是这惊讶也不太大。
千种缘由,万般因果,不过,师徒二字。
双文律将刻好阵法的竹片交给洛平澜。这是替换赤砂海守阵阵心用的。
洛平澜收好竹片,道“既然师叔回来了,剑阁阁主不如就”
“我不干。”还没等洛平澜说完,夏遗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本来就对剑阁阁主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当初也是执心作祟,一定要成为剑阁中最优秀的弟子、把剑阁带上巅峰,才争了这个位置。
洛平澜叹气。她也想卸了这个担子。
双文律看她那模样就笑“你指望他,不如指望岑瑞。”
洛平澜此来还有一个消息“师叔,您的不归阜被人盯上了。不少魔修都开始去暗中试探。”
消息是何秋明传回来的。夏遗之前去绝连峦时可没遮掩自己的行迹。他之后一直没回去,这群魔修们就开始猜他是不是被剑尊杀掉了。
夏遗编好竹椅,站起身冷哼一声“我去收拾他们”
他不在乎不归阜,那破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但这不代表那里就可以由着他们放肆。
“等你修为稳固了再去,”双文律道,“乾坤晋升,剑阁守定洲,南凉洲交给你来守。”
夏遗应下,忽然想起南凉洲的竹子又被他给砍了,一时有点气虚。
双文律又对洛平澜道“去给霍骁传个讯吧。”
洛平澜应下。
霍骁。这也是个九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