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魔心,是你造成的。”夏遗那可怕的墨色几乎要从他目中淌出来,“出你的剑”
这样凶的一剑,终于逼出了双文律始终没有完全显露的剑心。
他若不出剑,就要后退了。他不能后退,他脚下是守护乾坤的阵法节点。
右手指尖,剑锋一寸一寸伸长,但那三寸通明的剑心之后,竟密密麻麻布满了丝线。
红的黑的白的越往后,越密集,将这剑心死死缠缚。
这是因果。
夏遗愣住了。
他从这些因果当中,看到了自己的因果。
乾坤不容魔心成长,百年一死,自从拜双文律为师后,他就再没有轮回过。他堕魔之后,也没有轮回过。
是谁替他抗下了百年一死的命运
夏遗突然狂喜大笑起来“你错了你错了你说谁也没办法替别人走修行道。你说踏上这条路,必然会抛下一些人。可我的因果为什么会缠上你的剑心”
他找到双文律的破绽了
双文律也停住了。他持着因果缠缚的剑心,平静笑叹“是啊,我错了。”
夏遗忽然笑不出来了。有什么突破了他的偏执,他忽然想到了别的东西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
夏遗已看到了双文律的破绽,却再也递不出刺向破绽的那一剑。
他怔怔地看着那剑心上密密缠缚的因果,手臂开始颤抖。将他与杀剑融为一体的魔气开始褪去。
双文律花了六百年,把夏遗所有的偏执与魔障都系在了自己身上。用这份因魔心而生的枷锁,困住了魔心。
夏遗有多偏执于他的师父,就有多不会依魔心而行。
可是若一直如此,他也永远无法突破到下一步。
乾坤多了一个心向正法的剑阁阁主,双文律多了一个以他的意志为自己意志的徒儿。
这对所有人都好,就是对夏遗自己不太好。
所以,双文律折了他的剑,也折了他对自己偏执的崇慕。
双文律给他的无锋剑,不是枷锁,而是他的命。
乾坤压制魔心成长,百年一轮回,魔心引导夏遗入魔,成就世世凄苦造无边杀孽的命。双文律折了他的剑,也折了他的命,从此以后,夏遗身上再也没有困锁,能困锁他的只有他自己。
“我想收他为徒。”
“他是我的因果。”
“从今以后,他的因果,我来背。”
六百年间,双文律说过的温情的话很少。
可是每一句话,都不是空言。
夏遗的手开始颤抖。
万般心绪拥堵冲撞,最后破在喉咙里,唯有二字师父。
“师父啊”
夏遗松开手,杀剑滑落,迎着缠满了因果的剑心扑倒,扑得双文律向后退了半步,坐在崩裂出层阶的山石上。夏遗伏在他膝头,从呜咽到嚎啕。
他一身的杀念与魔气,悄然散去了,生出淳淳仙灵之气,不是曾经那种锋利决绝的剑气,而是一种更柔和、更温暖的力量。
黑色罅隙一般的剑向山下坠去,在清风中愈合。
魔渊的道,在他心中破碎了。
“别哭,别哭。”双文律轻轻拍他的背,“我知道你很辛苦,知道你很努力。你做得很好了。”
夏遗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双文律笑叹,几分无奈几分纵容“那就哭一会儿吧。”
一千五百年的苦熬,终于将这魔渊的道,给崩断了。
现在,他该去看看他另一个“徒儿”了。
随着夏遗的魔心破碎,一道隐在其中的意志也悄然消散了。
北凉洲,方拂歌轻叹。
他终于找到了双文律道心的破绽。可他也终于明白了,那破绽,根本就不是破绽。
那是双文律的道。
他终于懂了乾坤的道。也终于看见了,魔渊的道为什么是一条死路。
剑阁,起云峰。
白猿正准备去扫撒院子,不期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墨袍,竹枝挽发,这是双文律的化身。
他回过身,看向白猿似笑非笑“恭喜你终得闻道。”
“方拂歌。”
白猿迷茫地看着他。
“季延波、弓红云、乌叶舟”双文律一个个名字念出。
白猿目中迷茫褪去,不见天真淳朴的神色。
方拂歌轻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的这些化身,双文律一个也没漏。
他想不出自己的破绽在哪里。自在天魔,调心如幻。他化身成为这一个个身份,也把化身的心境调得与其身份毫无破绽。就连他的这些化身自己,也都以为自己就是化身的身份,并不知晓自己实际上是自在天魔方拂歌。
若非如此,也骗不过那些名门大宗。
唯有在白猿身上,方拂歌知道自己露过两次破绽。一次是在白猿与寒潭巨蟒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