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转头看向朗擎云,他目光惊愕惶恐,紧接着就浮现了贪婪,然后就是畏惧。畏惧压下了贪婪,他一语不发,头也不回地跑了。
朗擎云慢慢拔出血锈刀。
跑了好啊。跑了好。他并不想再多杀一个人。
他其实一个人也不想杀,但那些来夺血锈刀的修士,无论是正修还是魔修,几乎都无法沟通。他们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得到了血锈刀,就活该被迫一次次被抢夺。早先的时候,还有些所谓的正修提出条件以交换或共享,但他拒绝之后,往往也就变成了又一次战斗。
郑诚杰皱着眉,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追上血锈刀的主人,第一次见到朗擎云的模样,但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被血锈刀主人杀死的尸首。按照他们的想法,原本没想就这么直面对上朗擎云,他们的计划是找到人后先藏在暗处根据周围情况再做打算。但他们都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片诡异的大泽。
在他们的神识中,根本没有感应到这片大泽的存在,因此,他们毫无察觉地走到了大泽边上,与对面的朗擎云正撞了个正脸。
郑诚杰没有直接动手。除了强取,他们还有别的计划。他想劝服朗擎云,像血锈刀这样的宝物,不可能被某一个人守住。不如交给他们这些大宗门保管,宗门会给他丰厚的报酬。而且,以后他应该也可以用血锈刀参悟。这人既然有给白子碎银的一念之仁,未必就不可沟通。
“我”郑诚杰刚开口,就被朗擎云打断了。
“无论你们开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把它交给你们。”他冷硬道,“要么,你们走,要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郑诚杰后面的一个人。那个人手上拿着一个形似司南的法器,勺柄正指着他,中间的勺碗里,装着几颗碎银。
朗擎云的眼睛中泛起红血丝,在梦中压制下去的杀气轰然爆发,可怕的血煞骤然笼罩了整个大泽。
“你们把她怎么了”
郑诚杰神色一肃,暗暗运起阵法,对朗擎云道“你说那个白子我们救了她,她自愿把这碎银给我们的。”
“自愿”朗擎云重复道,“自愿”
白子的形貌在他眼前晃过。
他垂着眼,眼皮遮盖了赤红的双目,手中血锈刀震颤嗡鸣,带着他的手也开始抖。
“不滚,就死”
“郑师兄,别和他废话了。他杀了那么多人,就算不是魔修,也必会堕魔”
哈。
大沼泽上,刀光如血。
暗红色的血在大沼泽的水里洇开,大沼泽冒着泡泡。来找血锈刀的一十七个修士已经被它吞没了。
朗擎云踉跄从沼泽中爬上岸,走到之前与小老头休息的树下,一只手握着血锈刀,另一只手撑着树,一点一点往下滑。
他的身上有六十四道伤,每一道都在淌着血,把衣裳染得通红。五方鬼留给他的伤还没有痊愈,脆稚的五脏在战斗中早已被震伤。
他的法力已经用尽了,他的药也用尽了。大概,他就快要死了吧。
道种像冰锥一样刺得他心脏剧痛,疼痛和寒意把他眼珠里的暗红色逼退下去几分。他面对着树滑坐下去,额头抵着手,握住刀身上越来越短的血锈,再一次陷入梦境。
年轻人孤身走在路上。他已试过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剩下一个办法他已经拿了这柄剑五年,以后也将继续拿着它。
他走在一条孤行的路上。
但他并没有孤行太久。这条路上很快就有了人。一对挑着担子的青年汉子从小路走到这条路上、一行赶着车马的队伍从路后面赶上来、一个歇脚的茶棚出现在路的前方。
他们都沉默地走着。年轻人也沉默地走着。
他走到茶棚前,停下,问道“你们已经准备完了吗”
挑担的两个汉子从担中抓出两柄流星锤,赶马车的队伍从车里取出枪棍,茶铺里的客人和摊主从桌下拔出了刀剑。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杀。
“我也不是很想动手。”茶棚老板说道,“只要你愿意交出这把剑,我们也可以不必动手。”
“我只有一个问题。”年轻人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茶棚老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猜啊。”
猜猜看,是你的哪个朋友背叛了你是温和善良临行前还为他担心的季姑娘是扛住这柄剑的蛊惑不肯杀他的聂正还是其他哪一个深受他信任的朋友
年轻人闭了一下眼,他拔出剑来“你们还是得动一下手。”
朗擎云默然地看着这一幕。
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从口中呕出血来,笑得浑身伤口崩裂。
他从梦中笑到醒来,躺在树下边咳边笑。
看啊,看啊。我是为了抑制道种不得不拿这一柄剑,你又是为什么死不放手
值吗值吗
道种的寒意一遍又一遍冲刷他的身体,将伤口凝结,又一次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