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竹对银钱的态度更像是瞧见树上结了两个果子,自己吃一个,分他一个。
这里头便也含着平实又温和的友善。
他愿意接。
蔺竹并没看见男人情绪的细微变化,收拾好厨房就去前院打水,片刻之后怒喝一声。
“解雪尘”
“你是不是薅秃了我的半拉栗子树”
解雪尘“”
“你不开心我回家晚了可以好好说,折腾树干什么”
没等蔺竹再骂一声,男人已经施施然出来了。
“你再往前走几步。”
蔺竹还在心疼栗树,闻声听话地上前两步,一不留神栽进坑里。
“啊啊啊啊”
坑很深。
深不见底,滚进去还没有灯。
蔺竹差点以为自己是掉进哪个道门结界里了,闷头滚到底头疼屁股疼不说,好像还压着什么小动物,引起几声细碎叫声。
解雪尘慢他一步,雪花似得悠然下落,指尖一捻便起了团萤绿的火漂浮左右,映亮里头的情况。
书生抹了把脸上的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是”
魔尊今天心情很好“你要的地窖。”
蔺竹定定看他一眼“你在开玩笑。”
下回自己万一说口渴了想喝水,他是不是要把黄河扯过来
哪怕鬼火并不能照亮全部范围,也能看见这里头不仅有走廊暗道,还有地厅地房。
解哥,我是让你挖个囤白菜的地窖,不是让你挖个囤棺材的皇陵
他抽了口气,扶着边缘往深处走,又退回来。
“不会塌吧”
“不会。”解雪尘淡淡道“我在你书房里贴了道符,不揭就没有事。”
蔺竹跟着鬼火把里外都探了个明白。
地下不仅像挖了三进三出的院子,储藏室小天窗排水口一应俱全,甚至还用土堆砌了坐塌木桌,夏季天热了可以过来贪睡。
他有所感应,走回解雪尘身边,看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毛团子和鳞团子。
“它们是什么”
“兔子和穿山甲。”解雪尘没当回事“不然谁来刨洞。”
蔺竹怔了下“这些都是它们刨的”
兔子们站成一排惨兮兮点头。
十几只穿山甲已经自闭地团成球,警惕看着男人会不会扒了它们的皮吃肉。
“你打算怎么感谢他们”蔺竹伸手捂脸“不要随便麻烦别人别的动物啊”
“我为什么要感谢他们”解雪尘反问道“我是主,它们是仆,打不赢我自然要听我的。”
蔺竹瞪他一眼,攀着石梯上了地面,不出一会儿抱了大摞白菜瓜果下来,分给它们吃。
兔子们一开始不敢动,眼见着这人能凶那坏蛋,才抱着萝卜白菜就一顿啃,早八百年前就饿得不行了。
穿山甲们试探性看了几眼,转眼刨土就跑。
“我也打不过你。”蔺竹闷闷道“按着你的道理,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刨土了”
解雪尘很难融合他所心向的善,看见兔子们猛吃书生种好的白菜萝卜,突然有一点心疼。
“为什么要给它们吃这些”
“因为我感谢它们帮我这么大的一个忙。”
蔺竹掰断半根胡萝卜,递到他的手里。
“你试一下。”
魔尊只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
他弯下腰,把胡萝卜递到毛茸茸的小黑兔嘴边。
后者警惕地观察了几秒,还是施舍性啃了两口。
他内心突然有什么松动了一些,低头看着兔子转头去吃别的,又问。
“怎么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也许它们更喜欢白菜。”
解雪尘蹲在地上,拿过兔子正在啃的菜叶,重新递到兔子面前。
后者被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惊了几秒,仍然凑过来吃。
甚至不介意书生轻轻摸一摸脑袋,还眯起了眼睛。
蔺竹循循善诱。
“有没有想明白一点”
解雪尘松开手,面无表情起身就走。
“没有。”
这么弱小的生物,他为什么要寻求它们的接纳喜欢。
他不需要。
表面虽然这么想,心里仍然恼了一下。
该摸下兔子头再走。
天色渐亮。
人们在田中桑间繁忙不休,不时交谈着这几日的奇闻。
当事人一个正蹲在地窖里喂兔子,一个去了深山瀑中安静打坐。
书生里屋里破旧的衣裳布鞋悄无声息地蒙了一层蛛网般的细光,所有破洞开线的地方悄然修补。
线脚消失,漏缝吻合,连褪色的地方都一点点地被修复如初。
其间偶有细微声响,像极了兔子小口小口地啃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