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静置无火的博山炉。
此香炉上撰仙人乘青驴,下方有莲生烟云之象,错金铜面更彰显了颇为端方的皇家尊仪。
当初白首辅选出这炉,程潮恭声答应。
香炉乃是最常见的事物,但博山炉闻名于汉晋,如今已是少见珍藏,若是连全名都能尽数猜出来,才当真是其中高手。
这一回殿门大开,多人露出落寞神情,唯有三个太监仍是右行一步,手中高举绢纸。
一僧一道一巫姑,答案尽是博山炉。
五人行礼退下,留他们三人站在廷中央,圣驾这才缓缓莅临。
柳承炎在远处看了许久,一是在留心太繁道师的表现,二也是在看那僧人的举手投足。
没想到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个不起眼的巫姑也留了下来。
老和尚确实带了个小孩儿,后者拿了个蒲扇,从入场时就在帮师父遮挡蚊虫纾解暑意,瞧着只有四五岁。
巫姑身着布衣,头发像是许久没有洗过了,衣衫也多有破洞补丁。
待多番行礼结束之后,柳承炎淡淡开口。
“赏。”
礼部尚书前行一步,旁侧太监端来印章纱帽,便是要赠予他们尘世的恩典。
“赏黄金百两,良田百顷,锦缎五十匹,正七品典辰官职各一”
柳承炎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他们一一谢恩领赏之后,略一点头。
大太监陈毫朗声道“最后一题,乃是天下铜宝何处。”
“这回工部会请行伍相随,同各位行至所言处寻山探脉,若有应中,官升三级”
老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旁侧小男孩儿也跟着学,把手掌合十跟着念。
程潮忙不迭介绍道“这位是金成寺里的元慈方丈。”
“方丈,你身边这小孩儿是”
“是我妻生下的野童。”
柳承炎怔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光是他,旁侧各人也纷纷变了脸色。
难道是老夫少妻的轶事
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师行善积德收留了某个弃婴,没想到
“我原是卖货郎,数十年婚育无儿女,便也顺其自然。”元慈方丈并无异色,平静道“五年前,我妻与外男苟合,生下此子。”
“他生来聋哑,且有心疾在身,便是仔细照顾,恐怕也活不过后年了。”
“既然是与外男生的异子,”柳承炎皱眉道“你为何还要如亲儿子一般带着他”
“发妻生产时血崩痛极,咽气前涕泪相求,求我留这孩子一条活路”
“所以你答应她了”
老僧深深作揖,小孩不知所以,仍是边看边跟着学。
他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实在看不出哪里有救国于水火的本事。
真是一桩荒唐事。
柳承炎不多置评,示意程潮叫崔太医来。
心症难医,确实要用不少名贵药材,普通人家耗费不起。
他不清楚二十年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既然茅知崖早早提点,宫里少几株山参灵芝也不可惜。
三人被各自安置,明日便会各自启程,领着工部的人去探寻山脉。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若真能开垦新矿找出大量铜产,全国上下都将大大缓解紧缺之急。
一人选了陕中,一人选了江西。
盗墓的邱中寄早早请旨,跟随太繁道师前去滇南。
小童随崔太医一起回了太医院,就此在那里住下,得靠数月才能将一身疾症解开。
柳承炎下旨给锦衣卫新批了一道经费,遣人去查清这几人的底细。
眼见日薄西山,陈毫捧了牌子来。
“陛下”
“嗯。”
他原先想再去一趟延禧宫,但不愿荀梅歌气焰太盛压过皇后一头,今日翻回牌子罢辽。
九张牌子罗列在案上,他定神看了一刻,将第一列第一张翻开。
“齐嫔。”
“赐浴汤池,让她过来侍奉朕。”
“是,奴这就去办。”
这几日琐事操劳令人疲乏,柳承炎唤太医择了几样花药浸在汤池里,自己先行一步去泡回澡。
他解开发冠脱了衣袍,整个人一浸入滚热馥郁的水中,像是周身都就此融开筋结,有说不出的快意。
闭着眼在池中深呼吸几回,浊气排了个干净,肩头也轻松起来。
就在此刻,柳承炎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缓缓睁开眼,原本想和缓地打个招呼,猝不及防看见一双形态细长到畸形的脚。
“你”
他猛然后退数尺,溅得一池药汤翻浪。
“你的脚怎么回事”
齐嫔出身大户人家,虽然有裹脚的习惯但从未被这般大声训斥过,惊慌跪倒。
“嫔妾不知哪里冒犯了皇上”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