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有飞鸽传书,说翁大人同程潮已在路上,约莫再有五六日便能抵达京城。
柳承炎安排锦衣卫另分一路南下查江宁织造往来,自己这边短暂松一口气。
翁奕为给台阶就下,这是莫大的好事。
他有抱负但无阅历,急需一位名师指点迷津。
转念一想,这些日子要么在批折子,要么在同内阁大臣商议对策,倒是许久没有去见皇后了。
“今晚去坤宁宫用膳。”
“奴这就去传。”
乾清为阳,坤宁为阴,取名皆是来自道德经,有天地相合的意义。
从前柳承炎在乾清宫里看书到深夜,冯润心会过来磨墨剪烛。
他自己要尽快掌握朝中前后动向,免不了劳碌,舍不得让她也跟着苦熬,索性让陈毫那边说自己已经在乾清宫休息了,不必过来。
冯润心后来没再过来,但早已清楚他的性格,偶尔深夜托宫婢送一盏百合莲子羹来。
柳承炎自然都喝了个干净。
清润淡甜,在深夜里很是慰藉。
他们做夫妻只有短暂数月,却有说不出的默契投合。
钟情一词从前听得飘忽,当下反而成了真,如暖阳融冰般一点点地渗透化开,随金鱼络子一起坠进他的心里。
得知皇帝晚上要来坤宁宫,黄昏时宫前的红纱灯早早熄了。
旁侧其他宫的婢子们看见,纷纷会意地把自宫门前纱灯吹熄取走,不再苦等圣驾莅临。
御膳房供了白烧河豚、椒料炸螃蟹、玉丝肚肺等鲜食,因着春雨后宫里生了不少嫩笋,还特制了一道木樨芝麻薰笋泡茶。
太监高声通传,皇后领着宫人恭迎入殿,礼数一分不错。
柳承炎同她们走完行礼免礼的琐碎流程,脑内有一瞬成婚时的恍神。
他和润心总像两个皮影,总得被礼制摆布着或跪或躬,任由控制。
十八盘珍馐摆满了圆桌,他屏退左右,连布筷的宫人都一概遣走,才感觉周身的僵硬缓解几分。
冯润心在一众宫人的注视里也表现得很是规矩,待这些不相干的人全都退下了,才露出第一个笑。
“许久没有见陛下了。”
“我哪里是来吃饭,”柳承炎把椅子拉近她,温和道“是来见我的妻。”
他伸手想把她抱上怀里,后者微不可见地躲了一下。
少年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了”
莫非是吃醋了,在使小性子
那也怪可爱的,难得见她这样。
冯润心有些坐不住,先是环顾四周,然后才悄悄俯耳到他身边,说话时耳朵尖都泛着粉。
“两个多月了。”
柳承炎先是一怔,顾不上其他,用力亲她一口。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像是做梦一样。
“让太医把过脉了”
“特意请了崔院使,”冯润心低着头小声说“那便是三月时怀的,当时才大婚没多久”
柳承炎原先还有意与她亲近,此刻抱也不是远也不是,只把脸埋进她肩窝里,搂着她温声道“一定要以你为重,那些簪子钗环太尖锐,不舒服就不戴,鬓边簪朵花也足矣。”
“你宫里太朴素了些,但也要防着桌角摆设的磕碰,还有”
冯润心已经脸红的不行,又锤他一下。
“我又不是瓷做的”
柳承炎宝贝她的没办法,起身盛了碗汤,仔细吹凉了喂到唇边。
冯润心还是小时候被喂过汤,此刻想伸手接了调羹,哪想到他还不肯。
只能红着脸喝一口。
“喜欢酸的辣的”少年笑得眉眼都漾开了“光禄寺那边送吃食来也得当心,回头你宫里银筷银针全都检查一遍,诸事都小心些。”
“说来奇怪,”冯润心思忖道“听我娘说,怀孕后会害喜,我偶尔也吐一回,但更多是觉得饿,夜里醒来也饿得不行,还得用些宵夜才能睡着。”
“兴许是孩子体谅娘亲。”柳承炎喂她喝完小半碗汤,低声道“这事暂时没有传出去吧”
冯润心摇了摇头。
她入宫前便听了父兄教诲,有喜的消息哪怕过了三个月,也最好不要太明显。
前朝后宫倾轧用尽手腕,这一朝她虽然幸得中宫的位置,但并不敢有十足的把握。
兄长先前托人传口信来,说外朝正在清算重改的暴风雨前,难免会波及后宫。
冯家事事秉公为国,两袖清风从不贪墨,想来是安全的。
“这事先瞒着。”柳承炎也同样想到前朝三十年无后嗣的荒谬,压低声音道“我会安排崔太医定期给九嫔请平安脉,这样他与你往来也不显得密切。”
“现在宫里只有九嫔,也无大事需要你操劳,尽管放心休息,有任何事都与我商量,不要担心。”
坤宁宫的婢子他早早托锦衣卫查过全部底细,连宫婢太监们的家人亲戚是否有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