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貌陌生的男人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他苍白而消瘦,或许曾经高大过,但现在已经像一道单薄的影子般没太大存在感。
眉眼是被艰苦生活折磨出的逆来顺受,看人的眼神有种小心翼翼地感觉。
身上穿得是一套蓝色带条纹的囚服,衣服尺码偏大,布料较硬,纸壳子似的支棱在身上。
他就是顾长伟
周云恩努力从他身上找出与顾银杉相似的地方,最后失败了。
非要比较的话,两人的鼻子都很高挺。
在她打量顾长伟时,父子俩也在打量彼此,表情都是难以置信。
是顾长伟先开了口。
“你是”他嗓音沙哑,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银杉”
顾银杉的眼泪直接就滚了下来,大颗地滴在裤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止住泪意,点点头。
“哎呀,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欣喜起来,却又手足无措,似乎很想做点什么表示对儿子的喜爱,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顾银杉道“你已经入狱十五年了。”
顾长伟像被刺痛了似的,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他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当初是我太鲁莽了,不该争那一口气,害了大家一辈子。这些年来,家里人都还好吗我爸你爷爷奶奶,身体都还健康吗”
顾银杉诧异地说“你还不知道”
他以为家里的情况,对方多少能听说一些的。
顾长伟茫然地摇头,“知道什么”
顾银杉抿着嘴唇,不知该怎么说。
周云恩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抢先说道
“好着呢,大家都很好”
顾长伟这才注意到她,“你是”
她笑道“我叫周云恩,是周振国的女儿,您还记得周振国吧”
“你是他的女儿啊,我说怎么长得那么像我当然记得了,你爸相貌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媳妇也长得漂亮,你瞧你遗传得多好啊。”
周云恩被他夸得花枝乱颤,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不过你怎么也来了”
“我”
周云恩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顾银杉就牵住她的手。
“我和她订婚了,她是我未婚妻。”
“啊”
顾长伟惊呆了,“你们你们就到结婚的年纪了银杉今年几岁来着”
他板着手指头数,越数越乱,牛头不对马嘴。
顾银杉说“我二十,她十九。”
“原来已经这么大了,我以为你们还是十六七呢。唉我这日子过的”
他抬起头,“你们定了什么日子结婚啊”
顾长伟没说,但显然很希望能参加他们的婚礼。
周云恩道“日子还没定呢,只是把婚事定了。我现在还在上学,他工作也忙,等将来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再说。”
顾长伟听见上学二字,满脸都是愧疚。
“那年我出事之后,银杉你已经要上小学了吧后来去了吗”
在监狱的十几年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两件事。
自己不能寄钱回家,儿子用什么报名,父母生病拿什么去治。
周云恩道“去了,他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呢。”
对方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真的谁给的钱啊读这么多年书,要花不少钱吧”
“额他大伯给的。”
周云恩扯了个看似靠谱的谎,谁知顾长伟直接说道
“你别骗我了,我自己的亲哥还能不了解么。让他帮一次两次还好,怎么可能一帮就是十几年。”
她尴尬地笑了笑。
顾银杉道“是村里大家帮忙的,而且学校也有贫困生补助。”
“是吗总共欠了多少钱”
“不多,已经还完了。”
“还完了”
周云恩见他无法理解,便说“银杉在s市开了两家火锅店,赚了不少钱,现在我们经济上一点困难都没有啦。”
“天呐,你们在骗我是不是”
顾长伟不敢相信她说得话,“银杉一个山窝窝里的孩子,能跑到s市去开店”
“是真的全村人都知道,今年我们还是开车回家过年的,车现在就停在监狱外面呢。”
顾长伟又惊又喜,捂着脸啜泣起来。
“太好了,我总算没有造下太多的孽”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子,两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默默地靠着彼此。
探监有时间限制,他们没办法聊太久,很快狱警就提醒他们必须离开。
周云恩站起身说
“叔叔您不必担心家里的事,外面一切都好,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肯定有机会出狱的。”
顾长伟点点头,留恋地看着儿子。
“我有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