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汩汩,清波似在耳边荡漾,缓缓蔓延过她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
是梦,眼前一片昏暗,蓝火荡然无存,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呼吸在流动。
没有办法抬起手指,没有办法把控意识,整个人如溪流中漂荡的纸船,只能随着波涛上下起伏,迷迷蒙蒙不知要到何处,静静等候清水将船身浸透。
好在她身下是春天的溪水,并不会冰凉刺骨,反而饱含阳光暖意。她曾经做过很多的梦,尤其幼年卧床千金方时,整夜都是灼热难缠、光怪陆离的画面,倒很少有如此惬意而恬静的美梦。
纸船靠岸,如同在石壁轻触一下,连带她呼吸都停顿。
下一刻,眼前忽然天光大亮,一阵呼啸的风拂在脸上,猛然将她吹醒过来。耳边涛声阵阵,嗅到海水微涩的味道,接着睁开眼,是跟琼莲十二岛截然不同的风景。
碧波荡漾,翻腾迭起,她站在高耸石崖之上,将辽阔无垠的海尽收眼底。这一切对她万分陌生,不是沾满血迹的通天塔,不是青山绵延的莲峰山,完全是没来过的地方。
这是哪里
她应该被日晟尊者的术法击中
楚在霜想要查看身上的伤口,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却感到衣领被人轻拉住。
一双女人的手凑近,耐心地帮她整理外袍,似乎担忧大风侵扰她,甚至用细绳在领口打结,编织成一朵漂亮的花蕊。
楚在霜一怔,她认出红花绳结编法,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便看清女子的容颜。
臻首娥眉,肤如凝脂,女子眉眼间透着几分熟悉,身着异域色彩的衣袍,佩戴精致琳琅的银器,动作间发出清脆声响,尽管神色柔和,却是气质不凡。
或许看出面前人的停顿,女子流露些许笑意“怎么了,阿淮”
楚在霜还没缓过神来,就感觉自己张开嘴,声音却不是她的,反而是耳熟男声。
“母后,太幼稚了,我不戴这个。”
没有青年时的低沉,还稍微有些稚嫩,语气却如出一辙,带着与生俱来的冷锐傲气。
“但千香结有美好寓意,亲手给孩童系上,能保佑顺遂平安。”女人拨弄花蕊绳结,“而且我觉得很好看,跟阿淮也相当合适。”
他别扭地侧头,躲避母亲的手“我们是修士,母后是魅族,何必轻信凡人那套。”
这是斐望淮的母亲,难怪跟他容貌相仿
她现在身处他的记忆
楚在霜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很快就搞明白自身处境,自己跟平日里小释一样,现在和斐望淮共用一具身体,没办法控制身体言行,只能观看他童年经历。
她犹记闭眼前漫天蓝火,不知道他施放什么术法,将她送到此处有何意义
不远处,腰佩弯刀的女修踏上石崖,她有小麦色皮肤,同样佩戴着银器,脚步颇为匆匆,但看到母子二人,突然就犹豫下来。
“查娜,有事么”
“魑王大人,图尔恰回来了,说有要事禀告。”查娜一瞥斐望淮,轻声道,“似跟南边情况有关。”
魑王脸色微变,替儿子整理好外袍,说道“阿淮,你先下去修行吧,待会儿殊桃要来,没准能碰到她。”
“母后,南边怎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小事。”
斐望淮似有不满,但他没表达出来,跟母后告辞以后,便缓步离开高崖。
楚在霜尚未从闯入他记忆一事回神,听到旁人对斐望淮母亲的称呼,更是吓一大跳。原因无他,魑王是历史古籍中的人物,曾经掌管四象玖洲以北,倘若她是斐望淮母后,那他绝非普通的魔修。
果不其然,楚在霜很快确认他身份,她目前跟他同视角,随着小路一直往下,便看到两侧诸多魔修。他们皆穿别具特色的衣袍,深色衣料上是艳丽繁复的图腾刺绣,图案透着张狂又野性的生命力,搭配闪闪发光的精美银器,跟书中记载如出一辙。
路边,有人认出斐望淮,他们低头回避,不敢直视他容貌,恭敬地躬身行礼“殿下。”
“嗯。”
斐望淮见怪不怪,朝他们颔首示意,没管惶恐的众人,独自到一旁修行。
楚在霜暗道,不怪他平时装得温润有礼,实际跩得跟二五八万,原来是有后台的魔二代
尤其魔修阵营似跟岛上不同,非常讲究阶级及背景,他作为魑王之子,在此处地位不俗,甚至比她和兄长在莲华宗受尊敬。
他所到之处无人敢挡,前方人群自动就分出路来,周围人还时不时弯腰问好,态度谦卑得可以。
不知何时,她暂时抛却身受重伤的烦心事,好奇地观察着魔修阵营的一切,还跟琼莲十二岛对比起来。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新鲜场景,要知道有关魔修的古籍极少,许多风俗、礼法、服饰连书中都没有,现在却通过他的回忆一一展现。
果然还是爹娘创造的地方最好,不管是瞎搞预言、胡乱出手的黎晖殿,还是等级森严、阶级分明的魔修阵营,都让人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