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傲天越睡越热,喉咙干痒,脑袋一涨一涨地疼
他做了许多个思绪混乱的梦,身体久违的煎熬难受,仿佛一转眼让他回到了真正的小时候。
前世拐走他的人贩子姓牛,夫妻俩也许是干了阴损事现世报,三十几岁都没个孩子。
所以最初将卖不掉的陆傲天带回家时,夫妻俩待他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女人。
不过没多久女人怀孕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陆傲天这个吃白饭的养子就格外惹人嫌,两人会抱着自己的孩子温声轻哄,转头就对小小的陆傲天拳打脚踢。
有时是嫌他洗碗洗慢了,有时是觉得他不主动找活干太懒腊月寒冬依旧让他睡在养猪的窝棚里,上层加两片木板隔开,陆傲天睡在上面,下层就是臭烘烘的猪窝。
淅沥沥的雨水潮气渗进骨缝里,陆傲天很多次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冻死。这样糟糕的生存环境,陆傲天的命如草芥,哪怕人烧到糊涂也要在皮带挥动前下地干活。
他那时候最羡慕的莫过于可以天天躺在养父母怀里撒娇的弟弟,很长时间内他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牛家夫妇亲生的,为什么他的亲生父母要抛弃他。
陆傲天迷迷糊糊间又听到了“弟弟”的哭声,以及皮带在空气中抽动的声音
“是不是你故意使坏把病气过给小伟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疼,好疼,瘦骨嶙峋的小身体紧裹着自己,但不论他怎么翻滚躲避都逃不过无处不在的鞭笞。
猛地一阵刺痛,在陆傲天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季诺。
青年低下头将额头贴了过来,试完温度后又轻柔地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拭去“只打一针不会再疼了乖,温度降下来了,嗷嗷难受就再睡会儿”
陆傲天的眼睛只能睁开一道窄缝,意识还是很模糊,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被黏在小纸盒的手上,手背上扎着吊针,有点疼,他能感受到有液体不断流入血管。
针的尾巴是紫色的塑料片,沿着输液管再往上是季诺攥着胶管的手,冰凉的药液被青年温软的掌心加热,管壁上沁出一小片水雾。
陆傲天整个人都陷在季诺温暖的怀抱中,季诺温柔的轻哄声在耳边响起,陆傲天晕的厉害有些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季诺无微不至的关怀,鼻头突然有些发酸。
季诺见怀中幼崽看向扎针的手背后,小眉头再次蹙起眼底隐隐泛红,立即关切道“嗷嗷哪里还难受是扎针的地方疼吗”
说着就凑近看向他小小的手背,仔细观察血管有没有刺破鼓包。
陆傲天缓慢地摇了摇头,近乎气音的小奶音从干涩的喉咙里传出“头、嗓子不舒服。”很虚弱,同时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季诺摸了摸孩子汗湿的额头,非常有耐心地轻声哄着“打完这瓶就好了,现在嗷嗷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陆傲天想多听一会儿,但眼皮还是撑不住再次阖上,勉强留下一条缝隙,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韩呈拿着巴掌大的热水袋走过来。
“我来抱吧,你腰”
陆傲天用没扎针的右手死死攥着季诺的衣摆不松开,甚至连左手都想凑上去帮忙,被韩呈眼疾手快按住了小胳膊。
季诺摆了摆手“没事我抱着,孩子不沉。”说着他接过韩呈新充的热水袋,将输液管缠了一段上去。
陆傲天很快感到手背上输入的液体变得更暖了些,之后他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陆傲天又梦到自己被陆家认回的时候,在那之前,他被牛家送到邻村王瞎子手里当学徒。
王瞎子不是真瞎子,是个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做的老骗子,给他当学徒其实就是当小扒手,仗着年纪小轻易出不了事,最多是进少管所待上一段时间。
被找到时,陆傲天以为自己总算能见到亲生父母了,结果他依旧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陆宅的管家和保姆对他很好,哪怕他是被陆家从少管所捞出来的,一个被老骗子培养出来的小惯犯。
他叫管家叔叔叫保姆阿姨,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确弥补了小少年极度渴望父母的心。
然而他小时候在冬天干了太多活,手脚上的顽固性冻疮总是会在半夜将他痒醒,他也因此从背后的小声议论中听到了事实的真相,一张张慈眉善目的面孔直到多年后还是他噩梦中的附骨之疽。
周遭的一切都令他作呕,他变得越来越偏执极端暴戾恣睢,越来越符合龙傲天反派应有的模样
陆傲天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视线变得清晰,恍惚了片刻才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认出他又重新回到节目组租的小别墅里。
他想动动腿,却发现身体被人用被子束缚住了,他像是只袋鼠幼崽一样被季诺用被子紧紧裹在怀里。
因为鼻子阻塞,他闻不到青年身上好闻的淡香,不过对方的怀抱依旧温暖舒适。
虽然他现在早就不是会被轻易哄骗的真小孩,但生病虚弱时看到对自己不离不弃的臭小弟,陆傲天还是久违地感到难以言喻的熨帖,梦境带来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