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萤的外公乃是当世大儒,陈有一。但现在,他已摈弃旧日学说,转而修真,别号清明渡厄真君。
他并不居住在君主修建的宫殿中,而是山中结庐而居,只如闲云野鹤般。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他淡淡地望着清萤,望着这世间仅剩的血缘,“你等只管在此住下,无人敢来侵扰。”
不止是清萤,连带于将军,以及那些随从他都一并接受。
外公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像是说明了一切。
清萤转头望向于将军,却见对方坦荡下拜,诚恳行礼。
“将女君安全托付至真君手中,在下使命才算完成,勉强可称尽忠。”
陈有一微微动容“你”
“而接下来,末将便需为安国公尽节了。”
他转身面向清萤,有些愧疚,却又格外认真。
他说“抱歉,清萤姑娘。”
“但您不能忘。”
于将军死了,还有那些将士的热血,一同洒在了这片世外仙土。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他告诉清萤,此处虽是世外仙土,但她永远不能置身世外。
清萤颤动的目光对上沉默的外公,又对上一旁沉静的谢卿辞,最终,落在身旁的红缨枪上。
她紧紧握住了它。
半晌,身旁的谢卿辞温声对她道“衣服脏了,换掉吧。”
她却摇头。
“这是于将军的血,不能洗。”
而此时此刻的愤怒与羞耻,她永远不会忘。
两名少年男女暂时在渡厄真君的仙山居住下来。
清萤通过观察发现,自家外公确实很喜欢谢卿辞。
她在屋外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那一老一少便在屋内沉静论道十分和谐。
“小友所修,乃是大道。”
最后,陈有一干脆给谢卿辞升了辈分。
“只是你命有大劫,万万不能因外物乱了心神。”
陈有一说得委婉,他所犯的乃是死劫。
虽然得其庇护,死煞又有推迟,但总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试图庇护他的人,纷纷被死煞连累,不得善终。
譬如他的母妃,譬如安国公。
之后,会轮到清萤与真君么
谢卿辞不得而知。
安国公至死都要求清萤带着他,乃是存了孤注一掷,希冀他可更早证道的心思。
既然如此
清萤的声音将谢卿辞从沉思中拽出“病秧子,走咯,出去转转。”
他微怔“不了,我要”
他刚才决定要斩断尘念,无情渡劫,如何能
“你看你脸色都白成纸了。”清萤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向外走,“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谢卿辞无法挣脱她的手,只能被动地跟她出门。
清萤将他拉至后山“看,我发现了一棵长生木”
谢卿辞望着面前的粗壮巨木,其根须虬结,以至于独木成林,一看便知树龄极高。
“也只有外公这里才找得到这样的长生木。”
清萤说着,手指翻飞,变出一只刻刀来。
“你要在树皮上刻字”谢卿辞迟疑劝说,“此事有伤天和。”
“什么呀,我是那种人”
清萤反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布袋“锵锵锵,自己看咯。”
她要求谢卿辞将姓名刻在小木牌上,再用朱砂细细涂抹,这样能使名字更深刻地浸入在木牌中。
刻字不如写字般规整,可略有弯曲的姓名痕迹缠绕在一起,更宛如符咒般鲜明。
他写了一只,清萤也写了一只。
她对照发现无误,又拉着谢卿辞,像模像样地冲巨木鞠躬。
“希望树爷爷您开开眼,给这病秧子分上一百年嗯,五十年实在不行十年的寿命也成。”
“我就不要了,您管好他就行。”
谢卿辞望向少女,微微蹙眉“那你为何要写名牌”
“因为树爷爷不愿意分的话,就从我寿命里扣,”少女声音轻快,“我不怕短寿。”
谢卿辞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她声音清越而坚定,“只有死在沙场的将军,没有死在榻上的将军。”
“我十五岁前基本可以完成报仇,这样怎么着都能分你十年。”
清萤拍了拍谢卿辞肩膀“我的使命很短,但你的使命,还长着呢。”
说完,少女几步飞跃上了树梢,将两人名牌挂在树冠最高之处。
望着她轻灵身姿,少年修士只想说这般无礼,即使有树灵,也未必愿意回应你。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望着那道清秀身影。
他自幼读遍典籍经传,被不知多少人夸过悟性惊人,天纵奇才。
可经书洋洋洒洒千言,却无有一字能教他应对眼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