抻腿盘在软塌上,换个姿势撑着下巴,淡淡看着雪涧,“来,跟我说说,我过去什么样儿,府里什么情况,那位大千岁又是何等人物。”
雪涧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主子,闻言心下感叹,小娘子虽忘了前尘,性子倒没变,还是那样敏锐,估计饶不了二郎。
她坐在脚踏边,拽过绣活儿笸箩,思量着轻声细语开始跟主子说道。
与此同时,下值的梁庆伯蒋律刚回到府里,一路面无表情端着稳健步伐,直直去了笃静堂。
他如今在礼部当值,从三品的蒋侍郎,孝道和礼法于他比衣裳还重要。
进门后,蒋律垂下官服宽袖,垂首一丝不苟给蒋老夫人行礼,“给母亲请安,您今日可安好”
蒋老夫人也很习惯儿子这做派,端坐在姜地色黼黻纹软塌上,淡淡嗯了声,“先给大老爷撒些柚子水,去去晦气。”
蒋律抬起头,“三娘醒了”
“我送了她两个婢子,让乔嬷嬷送她回去了。”蒋老夫人面带恹色道。
“好好一个伯府老爷,哪怕是庶出,院子里只小娘子身边一个婢子,也就老二不知事纵着他媳妇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做母亲的刻薄二房呢。”
“阿娘,二弟妹人都没了,您就别气了。”蒋律面无表情中多了点无奈。
“郎中不是说三娘摔狠了,二弟不着调您也知道,昨日宇哥儿又为咱们府里断了腿,您该让她多养些时候再回去”
“你别叫我阿娘,都说你孝顺,怎么就见不得我多活几年。”蒋老夫人有些不耐烦。
她规矩仪态好,气话也说得不疾不徐,柔和了刻薄,“你若是为着二房好,要我说早就该将他分出去。这门楣一改,大路朝两边,谁找麻烦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她瞪蒋律,“偏你不肯,他们既住在伯府里,享了伯府的好处,自该承担伯府子弟的责任,你哪儿来的这股子愧疚”
回回说起二房蒋老夫人就一肚子气。
倒不是为着早年老伯爷还在时的争风吃醋,老伯爷在时夫妻算得上举案齐眉,是老夫人自己于房事上寡淡,蒋蘅的姨娘是她主动聘进来的良妾。
谁知道那俏姨娘光一张脸能看,好吃懒做,全然一派农家妇的土气,人生目标大概是当个最富贵的老农,丝毫也不曾知过羞。
连蒋蘅也被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等那俏姨娘大病一场人没了,蒋蘅都十四了,再改不过来。
伯府出身的郎君,竟然喜欢种地,在外头打眼一瞧倒是真体面,可也就只能瞧一眼。
喜欢侍弄地里活计也就算了,还不顾府里阻拦,硬娶个商户出身的娘子进门。
那云氏除了银子和脸,官宦人家要的体面规矩要什么都没有,还纵着蒋蘅将好好的伯府生生折腾出个农家院来。
每回旁人说起来都要笑上一嘴,笑话蒋二爷靠脸吃饭,有把子老天爷给的手艺,任何时候都缺不了饭吃。
难不成梁庆伯府还能吃不起饭
甭管是不是有恶意,蒋老夫人这样好面子的世家贵女,从小到老,事事都算得顺心,所有的气都从庶子那里吃了个够。
蒋律见母亲生气,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出去,拂开袍子端正跪在老夫人身前。
“母亲知道,前几年先帝驾崩前夺嫡闹得凶,左相一力坚持立嫡,是儿翻了无数史册,书了出嫡策,让陈相公带着一众官员说服先帝,绝了大千岁登基的可能,自此得罪了大千岁。”
蒋老夫人不说话,她自是知道这些,虽然大千岁没能登基,却受先帝宠爱,手握一半兵权,在朝中也是朋党无数。
因先帝无能,如今宣国内忧外乱,经不起任何折腾,连宫里都避让大千岁,他们梁庆伯府也吃罪不起。
若非蒋老夫人娘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世家,大千岁的报复绝对比现在更汹涌。
“大千岁一直叫人盯着咱府里,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若将二弟他们分出去,到时候大千岁那边的御史定不会放过这机会,拿咱们梁庆伯府立威。”蒋律抬起头看老夫人。
“二弟其实也没甚坏心思,他也不惹事儿,横不过就是在府里种种菜,过来蹭您点吃的喝的用的,母亲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蒋老夫人听的更生气,“哦,这还不够你真是生怕阿娘我多活几年。”
蒋律顿了下,赶忙换了个思路道,“是儿说岔了,但三娘刚及笄,您既信不过二弟,待得三娘出了母孝,可就该张罗亲事了。”
身为亲儿子,蒋律再古板也知道怎么找母亲的七寸,“无论如何她是您的孙女,与其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到时丢了伯府女郎的名声,还不如您放在身边教养着,您说呢”
“什么也别说了,你走。”蒋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她知道儿子说得对,就是心塞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非得说,蒋老夫人想啐一声,该死的大千岁
“祸害就该遗千年,大千岁听着是条不错的大腿。”蒋云若听完雪涧的普及,在祖母缓着心里怒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