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水,满脑都是这洪水早晚会奔腾到她脚下,将她吞没的可怕画面。
她本来就嫌弃陈敬宗,又因为跟着他来陵州才遇到这么大的危险,当陈敬宗终于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华阳看他的眼神却如看待仇人。
等洪水终于退去,陈宅虽然没有遭受大灾,但院子里也布满了泥沙,华阳看着身边的丫鬟们忙来忙去地收拾,越发难以忍受。
在陵州的那两年,华阳以为她已经经历了人间的所有痛苦,吃不好睡不好,虫子随时可能出现,还有更要人命的天灾。
她当然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穷苦的百姓在承受饥寒之苦,可她没见过就无法体会,只把自己吃的苦当成人间最苦。
直到陈敬宗死在沙场,成为她身边亲朋里第一个横死的人,直到她亲眼目睹陈家众人的悲痛,华阳才明白,当其他将士牺牲时,他们的亲朋好友会承受什么。
那是华阳第一次切身感受战事在简简单单“胜败”二字下还隐藏的沉重。
直到陈伯宗冤死狱中,直到亲眼目睹陈家其他人穿着单薄的囚衣在寒天雪地里绝望远去,华阳才明白,她经历过的那些所谓苦,根本不算什么。
重生回十八岁,华阳还是华阳,那个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华阳,可她多了上一世的经历,她不再觉得狭小的四宜堂难忍,不再觉得陈敬宗毫无可取之处,也不再害怕即将到来的那场看似恐怖实际并未造成任何百姓伤亡的山洪。
相反,她还要利用这次山洪,提前揭发齐氏的贪婪。
东院贪污了十二万两,其中大多数是在公爹升任首辅后才敛聚的,但也有两万多两收受在公爹当首辅之前。
也就是说,那个账本现在已经出现了,当山洪来临,陈家众人带上家财转移时,齐氏一定会带上那个账本
但华阳空知道账本在齐氏手里,她还需要一个人帮她“人赃并获”
陈敬宗就是她的不二人选。
历时一个月零五天,陈敬宗终于把花园建好了
地上铺满了卵石,几条青石板路纵横其中,翠竹、枫树是从山里挖来的,几丛牡丹来自镇上一家养花大户,只有那一套石桌石凳是派人去陵州城里买来。
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非常及时,花园里竹枫翠绿,牡丹大多数都开败了,却也还有几朵花苞挂着露珠。
这日黄昏,华阳来花园赏花,遇见了孙氏与两位嫂子。
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的罗玉燕,肚子更明显了,她面容娇艳,亲昵地挽着孙氏点评各处景色,大嫂俞秀不善言辞,落后两步跟着。
“公主来啦”
瞧见华阳,孙氏笑得更慈爱了。
罗玉燕抿抿唇,识趣地松开手。
无论她嘴巴多甜,无论她平时在婆母面前卖了多少乖,在婆母眼里,别说她与俞秀了,恐怕连几个亲儿子都越不过华阳。
“娘也来赏花啊。”华阳走到婆母身边,笑着道。
孙氏笑眯眯的“是啊,老四平时瞧着粗,没想到他能把花园收拾得这么好,我看以后也不用再动了,就一直这样吧。”
华阳四处看了眼,以陈宅现有的条件,这花园确实很不错了。
罗玉燕自知身份比不过华阳,可自己那么孝敬婆母都要因身份矮华阳一头,她心里不舒服,摸摸肚子,她面上带笑,插言道“娘以前总是遗憾四弟不会读书,不得不走武官的路,现在看见了吧,习武也有习武的好,瞧四弟多能干,一个人做这么多都不带累的,不像他三哥,跟着父亲耕了两天地便腰酸背痛。”
本朝更重文官,罗玉燕这话看似是在钦佩陈敬宗,其实是在炫耀她的丈夫陈孝宗会读书。
种地只是陈家众人闲来打发时间,做得再好也不值得真拿出去夸,没有探花郎的功名上的了台面。
这样的话,罗玉燕以前没少说过。
上辈子华阳一直以陈敬宗的粗鄙为耻,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华阳虽然不爱听,却也知道是事实,懒得为陈敬宗反驳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陈敬宗会是战场上的英雄,便不愿再纵容罗玉燕的贬损。
“三嫂这么说,言外之意便是武官除了力气大,就没有其他用处了”
华阳还在笑,看罗玉燕的眼神却淡了下来。
她是公主,待人和善那是她人好,谁要是敢蹬鼻子上脸,华阳才不会体谅对方是否有孕在身。
罗玉燕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华阳竟然与她叫起板来,明明以前她这样,华阳都默认的,只会嫌弃到陈敬宗头上。
罗玉燕慌乱地看眼婆母,嘴上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公主误会了,我是真心佩服四弟的,看这园子多好,大嫂,你说是不是”
情急之下,罗玉燕转身将俞秀拉了过来,只要俞秀赞同院子好,她就有台阶下了。
婆媳四人,与华阳、罗玉燕比,孙氏这个婆婆的出身都够低了,但她的父亲在世时好歹是个举人,更是官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