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唯一的希望,你就记不住吗?
你有什么烦恼,有什么可痛苦的?让你赚钱养家了吗?
栽花能吃饱饭吗?唱戏有什么出息?折纸能复兴家业吗?
你现在为姥姥难过是假的,好好学习才是真想她,知道吗?
虞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没有好成绩,家业断你手里怎么办?
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好好学习,金榜题名。
你为什么要逃走?
家人对你不好吗?我们难道不爱你吗?我们不是为了你好吗?
我们都是为了你
你要好好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学
虞颖胃里恶行,口中充满特殊的腥气。她呕出污浊的液体,墨一般蔓延在地面,无线地朝着无垠的空间扩散,直到天地都被钢笔水的蓝黑色所充盈。
耳边沙沙作响。似蚕进食的声音,似人低语的声音,似笔书写的声音。绵绵不绝,耐心地将她的神经反复切割。
“我错了!”她厉声喊,“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我不应该不听话,我不应该出生!如果我没有生下来就好了!不要再逼我道歉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能贪玩我不能养狗我不能学唱戏我不能顶嘴我不能逃课我不能不生病我不能痛苦我不能,我不能——我应该、我应该听话我应该学习我应该感恩我应该忏悔我应该赎罪,我是……我是有罪的,我的存在就是错的,我应该把自己割开……”
她已经把自己割开。
梦还在继续。
柔软的内脏在地面流淌,但怎么也染不红那蓝黑色的墨迹。从墨水中伸出同色的手,诘难般指向地上散乱的器官。
你为什么要死?
谁允许你死?
你这样,也算对得起家里人的养育之恩吗?
死是不被允许的。
幸好。
还可以重来
坏的东西,可以修复、修正。只要出了问题,重来就好了;不合心意的东西,也都可以重新开始;哪怕出了意外,也能重头再来。
一定可以的,最理想的女儿,最理想的孙女,最理想的继承人。
可不论如何,最后,总是把自己弄得到处都是。
一切都是我们虞家的劫难,我们复兴的考验。一切都可以克服,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
正轨轨轨轨轨诡诡诡轨诡诡诡轨轨轨轨诡诡诡鬼诡诡诡轨轨轨轨
纯粹的、不纯粹的画面在每一处荫蔽,每一处褶皱,每一处涟漪间荡漾,无处躲藏。无法抑制的晃动如地震般,脚下如波涛般柔软。上下颠簸,左右摇摆,一步也迈不出去,一刻也无法停留。直到支撑起虞颖而并不名为地面的某物塌陷,她陷落,也似上升。她同时看到四面八方,如同时长着千万双眼睛。画面层层堆叠、嵌合、分割。
每一个时间,每一种存在,每一度轮回,尽数在眼前铺开,在耳里铺开,在口中铺开,在生命里铺开。有什么让她分崩离析,各自相聚,而后散落。再聚,再散,再离合。她不再是自己的形状,自己的颜色。也或者她从来没有自己的形状,自己的颜色。
记忆的飓风,记忆的暴雨,记忆的洪流。
洗刷一切。
记忆的肿瘤,记忆的骨殖,记忆的亡骸。
埋没一切。
天地在沉降,她在沉降。记忆外的事物出现,穿插交叠,无法辨识。她从高空坠落,失重感再也无法驱散,延续着漫长的惊惧,无法醒来。坠入某种液面,某种交界处的一瞬,巨大的阻力带来疼痛。像化作某种三尖刺的长柄武器,又再度离散,自我的每一处碎片都像霰弹溅射,破入滞碍。
飘离的眼球——飘离的视觉,看到的是层峦叠嶂的波纹。非风,非水,各有各的色彩,无法以任何一种语言描述。随着视线的推进,每一种变动,都带来外轮廓的形变。有什么在波纹中穿梭,她无法理解。
是一种……一种怪物,一种妖异。蓝色的、青色的、绿色的皮肤,光滑,带着角质的鳞片。指间有薄膜,背部有鳍。它们成群结队,徘徊,游荡。这并不是虞颖真正看到的景色,而是她所认知到的。她能看到的,仅是那些无序的、起伏的波纹,带着噪点,如声的具象。
声如形,字如味,味可触碰,触则涣染成色,色亦是声。
感官是陌生而熟悉的,摄入的信息也是陌生而熟悉的。也无关紧要,本质尽无。意义若不能为感官解读,便无意义。意义依附存在,意义不存在。
越是下落,越能感到波的挤压,认知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