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的操场,安静而萧索,跟前方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几人说到兴头上,早把考试抛到了脑后。仗着此时人少,围绕薄晋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整个操场上都回荡着他们的大嗓门。
“嗳不是,你们说他真有超忆症吗别不是造谣吧。”
“不可能,都有人出来证明了。而且我记得之前论坛上有个吹他的帖子,说他看一遍成绩单,就能把全班每个人的各科分数记住。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卧槽这么强的吗真能全记住”
“你以为呢。”
几人边走边讨论,渐渐跟谢阮和薄晋拉开了距离,到最后只有隐隐的惊叹声传入耳里。
谢阮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拜发达的网络所赐,超忆症是什么他一清二楚
能记住自己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且会具体到每个细节,永远不会忘。
不懂事的时候,他也和之前那几个人一样,非常羡慕这种能力。觉得很厉害也很酷。但在看过关于超忆症的纪录片以后,这种幼稚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无他,失去遗忘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大脑长期被庞大冗杂的记忆压迫,慢慢就会变得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更何况谁长这么大没经历过痛苦的事。
可能是父母亲朋的离世、可能是失恋遭遇背叛、也可能是身体上遭受的巨大伤害。对普通人来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间一长,再大的苦难都会褪色,渐渐淹没在记忆的长河中。
但对有超忆症的人来说,哪怕过去再久,都像是发生在昨日一样清晰。不堪忍受的痛苦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落地在眼前重复,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压垮。
谢阮记得,那个纪录片最后有说过其中两个案例的结局。
一个因为受不了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进了精神病院,另一个更决绝,直接选择了自杀。
谢阮简直不敢想,如果薄晋真的有超忆症会怎样。
他的人生已经够坎坷了。
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养父母虐待退养。曾经他无比庆幸,这些只发生在他小时候,根本不会有记忆。
但现在
谢阮的眼睛倏地红了。
“怎么不走了,”薄晋好似没听到那些一样,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调侃道,“今晚想住操场上”他掐了下谢阮的脸,声音含笑,“席天慕地的你想干什么”
谢阮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滚了下来。
薄晋了解谢阮,谢阮同样也了解薄晋。
如果真没这回事,他早开嘲了。如今他不提不反驳,只能说明那些人说对了。
谢阮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开的,为什么别人都知道了,唯独他不知道。他也无暇多想,他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就会有这种事,凭什么啊。
他宁愿薄晋学习烂、科科不及格,也不想他这样换来的好成绩。
“这是谁家小朋友,”薄晋抬手擦掉他脸上的眼泪,
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四周,莞尔,“怎么哭成花猫了。”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谢阮心里就越难受。
“你”谢阮一开口就是颤音,他别过脸,咬牙将不受控制的哽咽吞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薄晋没说话,只静静沉默着。
“薄晋”
薄晋仿佛没听到一样,拉着谢阮继续往前走“回去吧,寝室快关门了。”
谢阮挣开他的手,倔强地不肯动,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你先回答我。”
“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是吧,”薄晋不接他的话茬,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四周,转过去微微俯下身,“上来,我背你。”
“薄晋,”谢阮握住他的手腕,想将他的拽起来,“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谢阮。”
薄晋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像天边随波逐流的浮毛,又像是重如千金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上来。”
夜风拂过,将男生身上宽大的校服吹到一边。
谢阮能看到他宽阔的脊背和弯下去的腰身,沉默而执着。
谢阮心里堵得几乎要透不过气,他按了按胸口,想起薄晋罕见的回避,到底还是慢慢走过去,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们已经走到了操场中央,离寝室只有短短一段距离。平常只需要两分钟的路程,薄晋却硬生生走了快十分钟。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
鼻端传来一阵浅淡的香气,是薄晋新换的洗衣凝珠味,放假的时候两人一起在楼下超市挑的。谢阮鼻子一酸,将脸深深地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哎呦小薄,这是怎么了”耳边传来宿管老师的惊诧的声音,“生病了看着挺严重的,要不要给你们开个请假条去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