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嘉。
宝嘉跨过门槛走进殿内“父皇的良苦用心,就是拿她阿姊的前程,拿玄策军的性命,拿德清公主的大义一起绑架她吗”
“父皇的良苦用心,就是分明决定牺牲她,却还要她主动向天下人陈词表愿,好堵住那些诟病您决议的悠悠众口”
“父皇如此良苦用心,不知宁国公在天有灵,可会后悔当年拼死拱卫您回京不知您午夜梦回可曾良心难安过”
内侍吓得脸都白了,拼命给宝嘉使眼色。
兴武帝面色铁青地盯着宝嘉,胸膛起伏着咳嗽起来。内侍连忙去拍抚他背脊。
“朕为天下人谋和平,惜边关将士性命,何错之有何须良心难安”
宝嘉像听见了什么笑话“您究竟是惜边关将士性命,还是害怕您的将军先退北羯,又平河东,若再定西逻,便要功高盖主河西分明有一战之力,玄策军从不怕战,是您怕了,这个仗,是您不敢打”
啪一声瓷盏碎裂的响动,一只茶盏砸到宝嘉脚边。
宝嘉缓缓低下头,看着飞溅上裙摆的滚烫茶水,嘴唇轻轻打颤。
内侍着急道“陛下平叛伤势未愈,公主殿下还请慎言”
兴武帝一声又一声急喘着气,拿手指着宝嘉“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有朕不得不做的事,当初朕防河东,河东反了,朕错了吗若朕不防,你眼下可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教你的父皇做事你既明白朕在防备河西,可敢说他河西沈氏不曾有过一分一毫的反心”
“他们是否问心无愧,儿臣不知道,但总好过您根本没有心八年前儿臣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求您赦免李家的时候就明白过,今日不过再明白一次”
宝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听闻父皇如今夜夜惊梦,每每醒转总以为叛军在侧,儿臣祝父皇当真能靠牺牲功臣之女,功臣之妻,换来您的高枕无忧”
黄昏,瑶光阁内,姜稚衣看着漏夜登门的沈家继夫人,让惊蛰给她上了一盏热茶。
过去姜稚衣只知道,沈家继夫人是原夫人元氏的亲妹妹,大家都称她为小元氏,以为或许这对姐妹相貌相似,元氏病逝后,沈将军便娶了她的妹妹为继。
直到在河西得知沈家秘密,方才晓得,小元氏当年一开始便知情姐姐诞下的是双生子,姐姐病逝后,沈将军若不娶继室,孩子便没有娘,可若找了别家姑娘,唯恐双生子秘密暴露,小元氏为了姐姐在天上安心,也为了姐姐留下的孩子,这便嫁进了沈家。
然而直到沈将军战死,小元氏都未有出。姜稚衣猜测可能因为小元氏本就不是来做沈家的夫人,而是来做沈家的盟友,也可能不论是小元氏,还是生前的沈将军都已经对生育此事心存阴影。
小元氏接过热茶,忧心忡忡“依郡主看,圣上的心意可还有转机”
姜稚衣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宫里也问过了妾身的意思,妾身不曾妄答,却怕圣上已经派钦差去试探阿策,妾身担心”
姜稚衣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西北的方向“夫人担心他忤逆圣意。”
小元氏闭了闭眼“圣上试探阿策,无非想看他是否有二心,是将军害了阿策”
姜稚衣一愣,目光从远处收回“夫人此话何意”
“如今此事全靠郡主决断,妾身便将一切据实相告其实将军生前多年来的确一直在为谋反积蓄力量,圣上防备河西也是事出有因,可阿策是无辜的”小元氏眼眶盈泪,“将军对阿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我曾劝说将军,孩子身世已经这么苦了,哪怕见不得光,平安庸碌一生也好过刀山火海里闯荡,将军却说,这是他身为沈家子的使命。”
姜稚衣脸色白了白。
“将军出事之前那年年关回京,曾与妾身说,他越来越觉自己在战场上力不从心,或许是他的心术用在了歪处,所以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克敌制胜,妾身当时便越来越担心身在边关的那个孩子将军过去何等能征善战,浸淫仇恨多年,也会消耗己身至此,那在仇恨里长大的那个孩子呢”
姜稚衣低下头去,慢慢捂住了脸。
死寂的屋内,姜稚衣和小元氏一同隐忍着泪沉默着。
半晌过去,小元氏从袖中取出一封批命书“还有一事先前也曾隐瞒郡主,阿策本不让妾身告诉郡主,可时至今日”
姜稚衣抬起眼来“这是”
“郡主与阿策定亲看到的那封批命书是他请人作伪,真正的批命书是这一封。”
姜稚衣接过惊蛰转呈而来的批命书,盯着上头“大凶”二字,一阵头晕目眩。
入夜,秋风瑟瑟,更漏点滴作响,姜稚衣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泛黄的银杏,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阵凉风忽起,银杏叶打着旋儿悠悠落下,坠入尘泥之中。
万籁俱寂的夜,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忽在廊下响起,一步步靠近这里,姜稚衣直起身来,望向窗外惊蛰带来的男子。
齐延一身玄色斗篷,高大的身影几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看过来的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