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衣在听见“让之”的那刻倏地抬起眼皮,望向元策躬身的背影。却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恭喜沈少将军,未及弱冠便立下如此赫赫战功,成我大烨史上最年轻的封侯将军。”钦差笑着双手递上圣旨,“圣上说了,您连日奔波作战辛苦,如今叛乱已定,可放心班师回西,嘉赏麾下将士,令他们好好休养生息。”
元策默了默,双手接过圣旨“臣,谢陛下隆恩。”
齐延看向直起身来的元策“夜半更深,我军也待休整,不知沈少将军可愿划分急雨林一半地界,留我军夜宿于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策伸手向对面一引,“殿下还请自便。”
京畿军在玄策军对面安营扎寨,两军在沉默间各回各营。
姜稚衣跟着元策进了营帐,替他摘下战盔,一件件卸下铠甲,想与他说什么,又迟迟没有开口。
除掉河东,手刃仇敌,自然大快人心,但随着河东的落败,朝廷、河东、河西三角的平衡被打破,天子防备的眼睛也从河东转向了河西。
此番战事,玄策军横扫千军之力令叛军胆寒,也同样在天子心里扎进了一根刺。
哪怕天子千防万防着河东,仍是遭此一难,足可证明河东实力强劲。可河西却在历经三年对外战事之后,依然大胜于河东。
刚刚经历过谋权篡位的天子,恐河西借勤王之名直入京畿,威胁皇权正统,所以送来一封圣旨,给了年少封侯的殊荣,给了食邑的嘉赏,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句赐表字让之。
这一刻,姜稚衣忽然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件事。
三月里她刚刚恢复记忆,拼命想要逃离河西,找到了裴子宋这根救命稻草。那日裴子宋问她,元策可是软禁了她,她撒谎说没有。
后来惊蛰问她为何不说实话,若说了实话,此事便不单纯是两家儿女的事,圣上定会插手下达圣旨,她们即刻便可归京。
那时的她随口答,说是因为怕裴子宋知道太多会有危险。
但其实不是这样。
在裴子宋问她的那一刹,她设想了说出实话的结果,脑海里浮现出圣旨下达,元策像今夜这般躬身颔首接旨的模样
她觉得她不喜欢那个模样。
哪怕那时她与他误会未消,很害怕他,却也不知为何十分抵触那幅场景。
直到此刻,她明白了。
她不想一个自出生起便为强权所倾轧的人,在强权面前弯折他的脊梁。
让之,让之。他若要让,当是他的选择,而非有人告诉他,他必须让。
“这表字不好听,”姜稚衣给他理着衣襟,不满意地耸起眉来,“我不认。”
元策垂眼笑着看她“那什么好听”
姜稚衣往外看了眼“可有人能听见我们说话”
“这会儿没人,说吧。”
“我倒觉得棘竹这名号不错,像你。”
元策也不意外她知道了他过去的身份,轻一挑眉“因为你喜欢吃笋”
“”她这说正事呢
姜稚衣恨恨看他“是,喜欢吃你行了吧。”
“那什么时候来吃”元策歪头。
姜稚衣眉心一抖,疑心自己是不是懂得多了便想得多了,脑海一下“吃、吃什么”
“那就没什么。”元策眨了眨眼。
姜稚衣目露探究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忽见他抬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果不其然片刻后,有士兵靠近营帐“少将军,四殿下送来牛肉犒赏将士,此刻正在营外,可要请进”
“殿下都亲自登门了,何来不请的道理。”元策朝外答完,待士兵离开,垂眼睨向姜稚衣,“你送羊肉,他送牛肉,倒是默契得很。”
姜稚衣侧目看他“犒赏将士不都送肉吗送的不是同一种肉也叫默契我可是知道你不吃牛肉才送羊肉的。”
“那你这青梅竹马的旧交果真与我不太合拍。”姜稚衣压低声“人都要来了,少夹枪带棒了”
话音落毕不久,士兵在门口说了声四殿下到了,领着齐延进了营帐。
齐延与元策一样换下了甲胄,只穿一身轻薄常服,与元策差不多高的身板,站在帐门口也快着碰着头顶帐沿。
姜稚衣垂首福身“见过四殿下。”
“不必多礼,”齐延的目光在姜稚衣头顶心一触即离,看向元策,“有些关于关内各州平叛的详情想向沈少将军了解,不知沈少将军可有空闲”
元策点头“不过殿下若是不急,不如一道用过膳再谈正事,我倒无妨,但内子饿了。”
姜稚衣斜着眼珠子看向元策。
她何时说过她饿了
齐延点头:“那便如此。"
“殿下请。”元策伸手一引,将齐延引至长条案,请他落座。
姜稚衣跟着元策到了齐延对面,在元策身边捱着他坐下。
很快有士兵进来送膳,端来三盘羊肉馅儿的饺饵,分别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