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脸来,“你可算洗好了,怎么这么久”
元策抬起手,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脸颊,轻声道“收拾了下浴房,我回房去了。”
“回房”姜稚衣醒过神来,瞪着他,“你不睡我这儿,用我浴房做什么”
元策一噎。
“怎么还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我在这儿等你等得眼皮打架,你这像话吗”姜稚衣撇着嘴咕哝。
“想我陪你睡”
“你不想吗”
“那不许再动手动脚”
姜稚衣蹙眉“我动手动脚还委屈你了”
元策拿指关节捋平她眉心“是我怕忍不住委屈了你。”
她自幼丧母,唯一疼爱她的长辈又是舅父,正月里只是定亲,想必也未曾请嬷嬷教习真正的男女之事,所以与他亲近时毫无防备分寸。
看姜稚衣摸着眉心不解,元策掀被上了榻,枕着手臂大喇喇躺下,自我催眠一般望着头顶的承尘“行,你随便动,刀子剜肉我都懒得吭声,我有什么不能忍。”
“谁稀罕动你了。”姜稚衣冷哼着背过身去。
元策偏头看向她生气的后脑勺,过了片刻,又见她不爽利地转过半张脸“怎么我不稀罕你,你也不稀罕我了”
元策在心底念了三遍书院里讲过的课“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
姜稚衣枕着他胸膛躺好,满意地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这眼一闭,先前被打断的思绪重又飘回脑海,姜稚衣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夜提过的那些人。
躺在长安沈府东院厢房、面色灰败的高石,与元策在天崇书院角逐骑射、赛马球的钟伯勇和卓宽,跛了一只脚、常年拄拐的康乐伯,身在牢狱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宣德侯
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每一张都面目狰狞,大睁着一双空洞血红的眼。
一转眼,她不知到了哪里,漆黑夜色下,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笑着朝她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手染鲜血之人,终有一日也将死在血泊之中”
再一转眼,烟尘弥漫的沙场上,千军万马对垒冲锋,她看见元策高踞马上,手执长枪,身先士卒朝前拼杀,忽而迎面箭雨落下,流星般的箭矢密密麻麻刺穿他胸膛
场景再转,她穿着大红喜服坐在瑶光阁的妆台前,奇怪地问惊蛰与谷雨,吉时已到,为何还不来给她上妆
惊蛰和谷雨红着眼跟她说“郡主,您忘了吗沈少将军已经不能来娶您了。”
姜稚衣震动地望向面前的铜镜,才看清自己穿的不是喜服,而是一身缟素的丧服,一刹间一颗心如堕冰窖,浑身打起冷颤
“姜稚衣”耳边忽然有人一声声唤起她的名字,像要将她从绝望的谷底拉起来。
姜稚衣在心如刀绞般的痛苦里用力睁开眼来,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做噩梦了”元策抱她在怀,皱眉看着她。
姜稚衣偏过头,看见静谧的卧房里烛火轻燃,窗外春夜和暖,没有什么带血的诅咒,也没有什么战场,没有什么丧服
她做噩梦了。
她只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梦里满目的红忽而变成满目的白,那一瞬的绝望真实到就好像六岁那年,她听阿娘说阿爹回来了,欢欣鼓舞飞奔出府,却看见了阿爹的棺椁和飘扬的白幡。
也好像那一年的除夕夜,她独自对着一桌子不知热过几遍的饭菜,好不容易饿了,夹起一只饺饵吃,忽然看见嬷嬷踉跄着跑过来,对她说,她阿娘自尽了
心脏像被狠狠挤压,揉碾,姜稚衣颤抖着急喘着气,用从未有过的力道一把抱紧了元策。
元策腰上一紧,低下头去,刚想问她梦见什么了
“元策,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姜稚衣忽然开口,抬起头来。
“你的仇是不是还没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