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落在地上的是一股盘成圈的发辫。确切说是两股,一股漆黑如墨、光滑柔亮,一股色泽浅淡、毛躁粗糙。
但此刻,两股头发已被编织成一股,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
见姜稚衣捏着帕子的手不停打颤,惊蛰忙上前去顺她的背“郡主先别急,这香囊还未必真是什么偏方,您看前阵子轿凳坏了,可您也没崴伤脚,当时那话本不也只应验了一半吗兴许大公子只是拿您头发做个结发的寓意”
“只是”姜稚衣扬起眉梢,颤抖得更加厉害。
“奴婢说错了那也是,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够晦气的了”
姜稚衣将帕子往地上一掷,轻轻深呼吸着,食指点了点额角。
惊蛰绕到她身后,替她揉摁起太阳穴。
“可有人瞧见你动手”
“您放心,奴婢让人在街上动的手,大公子当时一点没察觉,回府才发现香囊丢了,这会儿正急匆匆往夫人的惠风院去。”
姜稚衣睁开眼来。
惊蛰“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洗净手上沾染的秽气,换了身御寒的行头,姜稚衣乘步舆出了瑶光阁。
一路穿廊过桥,经山绕林,沿路仆役们见了这描金绘彩的步舆,全都意外地停下洒扫,恭敬分立道旁。
郡主虽在侯府住了快十年,与府上亲眷来往却并不多。
早时候还好些,侯爷常常领着小郡主与旁的院子走动。后来侯爷隔三差五外出办差,郡主便独自住在侯爷专为她辟出的西面,自过自的清净日子,连与夫人也不怎么热络了。
他们这些外院的更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郡主几次。
步舆一颠颠地过了一道道月门,到了惠风院外。
风里断续传来一道怨怪的女声“说了昨日已经戴满你不好生收起来”
一道年轻的男声争辩“我这不是想着时日越久成效越好”
“郡主来了”院里眼尖的仆妇高声迎了出来。
前头说话的一男一女立刻消了声。
姜稚衣唇抿成平平一线,一手攥紧了手炉,一手搭着婢女的小臂走下步舆。
“郡主怎的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仆妇笑着上前来。
姜稚衣自顾自目不斜视往里走。
惊蛰跟在后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那仆妇一眼“柴嬷嬷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郡主没事便不能来了。”
“怎么会呢夫人今儿一早还在惦念郡主,说有好一阵子都没见着您了”柴嬷嬷快步追上去,赶在两人之前朝堂屋里看了一眼,这才殷勤挑起门帘。
堂屋里已停了争吵。
上首妇人穿一身蓝缎盘五彩金绣竖襟长袄,金簪插髻,金珠垂耳,端的一副雍容富贵相,不过因才高声叫嚷过,此刻略有些脸红脖子粗的窘态。
见姜稚衣进屋,钟氏定了定神色,笑道“稚衣怎的来了”
“来找舅母话话家常。”姜稚衣随口一答,朝下首男子瞟了眼。
方宗鸣今日穿了身提气色的宝蓝色圆领袍,奈何顶了张蜡黄松弛的脸,反被这富贵色衬得更没精神气,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跨过门槛那刻亮起了精光。
姜稚衣压了压心底泛起的恶心,抬手松了斗篷系带。
方宗鸣立马抢步来接“表妹交与我就是了。”
姜稚衣一甩斗篷襟边,避开他的手,由婢女接去了斗篷和手炉。
钟氏忙给方宗鸣递了个眼色。
方宗鸣轻咳一声坐了回去,不服气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这位表妹惯是这副拿下巴尖看人的架子,快十年了都养不熟。
可惜再矜贵清高,终有一日还不是要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
如今这一日也不远了,他不过提前与她亲热亲热,有什么大不了。
钟氏呵呵笑着打圆场“舅母方才也正与你表哥话家常呢。”
姜稚衣在玫瑰椅上坐下,接过下人奉来的热茶,手腕轻巧转动,拿茶盖一下下拨着茶沫“什么家常这么要紧,叫舅母这样大动肝火。”
“哪儿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你表哥不听话,叫我说了两句。”钟氏觑觑儿子,“看看,叫你表妹听笑话了。”
“没什么要紧的便好,我来的路上见大表哥院里人慌慌张张出去,嘴里说着要找什么物件,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呢。”
钟氏脸色一僵。
方宗鸣翘着的腿也放了下去,咽着口水与钟氏对视了眼。
钟氏目光闪烁了下,堆着笑指指儿子“可不就为着这事才叫我说了你表哥今日上街,弄丢了我上月给他求来的一块平安符,也不知丢在了哪儿,只好多叫些人到处找找”
“不过是块平安符,丢了再求一块不就是了”
“这符是好不容易从见微天师那儿求来的,可求不着第二块了”钟氏嗔怪地瞟了瞟儿子。
方宗鸣“对对对,表妹可还记得,咱们祖母生前也十分看重见微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