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发热症时吃的药草。郑嬷嬷寻了个落东西的由头,牵着周瑭折返内务库,看能不能恰巧碰上二公子。
薛成璧还在内务库。
清平院只有他一个人,来回搬份例要多走几趟。
鞭笞丁巳溅出的鲜血还残留在青石板上,奴婢们窃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传着薛成璧的小话。
“表姑娘纯善,又是同病相怜,才好心替他说话。但二公子对表姑娘还是冷着个脸,没有半点感激之心。”
“他对清平院的旧仆也是如此,前几年所有想接近他的人,都被他恶语相向赶走了。”
“活该没人愿意帮他”
现在周瑭再听到这些话,心里已经没有被主角冷落的难受了。
他好心疼啊。
在薛成璧去偏僻库房取陈旧次品的时候,周瑭拉着郑嬷嬷跟了上去。
他没有进入库房,而是站在库房外的窗牖下,拿出昨晚缝好的小荷包,假装和郑嬷嬷叙话。
屋内,薛成璧正走到窗边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周瑭故意扬起的声音
“这荷包上的兰花可真好看,是谁描的绣样呀,简直是仙女下凡”
薛成璧“”
屋子里面没有动静,周瑭又拿出了给奸臣写五万字书评的气势,把荷包上的兰花从里到外夸得天花乱坠,连口气都不带歇。
若是旁人这样拍马屁,定然肉麻。但对于周瑭来说,这些话就只是实话实说,把他的公主姐姐夸到天上,他都不会脸红。
还没夸两句,里面就传出了薛成璧冷淡的声音。
“我不会感激你。别白费力气了。”
周瑭抱住荷包一笑“我不要你感激啊。”
不要感激,那就是想要其他物质性的报答了。
薛成璧漠然想着。
如果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冰冷交易,那么周瑭就不会像那个送他湖笔的嬷嬷一样,无私地给予他温情,用感激麻痹了他的理智,再狠狠夺走,将他踹入深渊。
这倒也让人安心。
但他一个遭厌弃的疯庶子,毫无利用价值,到底有何可图谋
薛成璧冷冷提醒周瑭“我一无所有,他们都厌我、怕我。你看不明白吗”
周瑭一呆。
主角在自卑
在面对那些恶意时,主角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他光芒万丈的公主,怎么可以自怨自艾呢
快夸夸她,帮她振作起来
“那些人胆子太小,而且有眼无珠,不知道你的好。”周瑭大声道,“但我知道二表兄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好人
孩子的声音特别认真,充满了情绪感染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龙困浅滩、明珠蒙尘。
错愕之后,薛成璧阵阵发笑。
竟有人说,二房的疯子是个好人。
薛成璧笑得止不住,半晌才直言道“你好像有点笨。”
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温和。
郑嬷嬷在一旁听着,又恼火,又觉得他所言非虚。
自家小公子,哪里都聪明,怎么就对这个薛二公子有种奇怪的错误认知呢。
“我现在不笨了”周瑭严正声明,“我已经明白了,二表兄之前在旁人面前不同我说话,是为了我好,是在保护我。”
如果亲近主角就会被阮氏敌视,那么主角在旁人面前故意疏远他、冷落他,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就像主角对那些清平院旧仆所做的一样。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薛成璧的笑声停了下来。
半晌,他意识到自己的沉默恰恰代表了承认,于是生硬地反驳道“你想多了。”
隔着一扇窗子,周瑭笑得很开心。
他也不点破,笑盈盈地问“还在发热症吗我又带来了草药,是你上次吃的,还没煎煮过。”
“不是我。”薛成璧嗓音带着些许艰涩,“是邹姨娘病了。”
邹氏是他的母亲,但这一声“邹姨娘”的称呼夹在母子之间,带着奇怪的疏远意味。
周瑭也弄不懂主角到底和邹姨娘亲不亲。
说亲吧,称呼又很疏远。
说不亲吧,偏又在疯病不稳定的时候,冒着险也要来取药给邹氏治病。
一张攥得皱皱巴巴的黄纸,从窗缝里塞了出来。
“这是药单。”薛成璧沉声道,“我不会白要,欠你的,我日后会全部还给你。”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请求,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邹姨娘”。
周瑭取出那药单,感觉它重愈千钧。
郑嬷嬷眼中颇有感慨。
“我会把药包挂在西南角大槐树的枝丫上,二公子在无人时来取走便是。”
说这话时,她心平气和,先前眼中看待疯子的恐惧感,已经很难再找到了。
周瑭看在眼里,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