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远天浇洒而下。
公交车停在市一中门口,江泛月走下公交车,穿过马路对面,脚步一拐转进巷子,往前走了百来步,进入小区。
这几年里,姚容名下的资产十分可观,在市里拥有多套房产,但为了方便江泛月上学,母女两依旧住在这套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的小房子里。
钥匙刚插进锁孔,江泛月还没来得及拧开,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姚容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内。
“回来啦”
她身上还穿着女式西装,柔顺长发盘起,整个人干练而利落,显然是前脚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一套日常的衣服。
江泛月走进客厅,蹲在玄关处换鞋。
姚容进房间换了身衣服,问江泛月“今晚阿姨家里有事,不过来做晚饭,我们两下面吃,可以吗”
江泛月说了声好,像个小尾巴般跟着姚容走进厨房,看着她穿上围裙,洗锅接水。
“我今天见到表哥一家人了。”
水龙头的水声有点大,姚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泛月说了些什么。
“他们回村里了”
“今天中午刚到,我陪他们聊了会儿,村长爷爷让我记得跟你说一声。”
姚容刷锅动作微顿,回头扫了江泛月一眼,眉梢微扬,神情自若“猜到了”
寄信的事情,她做得并不隐蔽。
只要江泛月和姚年一家打了照面,以江泛月的敏锐聪慧,不难猜出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果然,江泛月说“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趟邮局。”
姚容笑了笑“那看来是都知道了。以后不用再麻烦小山寄包裹了。”
江泛月也跟着笑了笑,挽起袖子,帮姚容处理青菜和鸡蛋。
冰凉的水漫过她的掌心,江泛月觉得,这个真相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被欢喜蒙蔽了理智,所以从来没有往下深思过
十几年没有联系的亲人,怎么会突然给她写信,并且连续四年都与她保持着固定联系呢
在这个世界上,愿意无条件为她花费那么多心思的,只有妈妈。
吃过晚饭,姚容和江泛月一块儿下楼散步。
江泛月随口问起贸易会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吗”
姚容说“还没有。”
其实贸易会的流程并不复杂。
但常晋市领导希望能借着贸易会这个契机,让“玩具之都”的名气成功走出国门,并吸引外资加盟,所以里面牵扯到的细节就比较多了。
一只黄色的流浪猫从草丛里窜出来,又很快消失在江泛月的眼前。
江泛月抿了抿唇,向姚容打听起姚年一家人的事情。
这些年里,姚容从来没有跟江泛月说过当年发生了什么,江泛月只能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事情的大概模样。
但里面的很多细节,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姚容才能说得清楚。
姚容没有再瞒着江泛月。
这个孩子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可以直面当年的一切。
于是姚容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出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前夫江游抛妻弃女后,她的父亲生了心病去世,没有积蓄的她带着刚满月的江泛月住在娘家,吃喝都靠娘家。
时间久了,姚年和嫂子周秀心里犯嘀咕,生出了送走江泛月,让她改嫁的想法。
在她母亲意外身亡后,姚年一家人一走就是十几年杳无音信。
可是,在她日子艰难的时候,姚年和嫂子周秀也没有完全袖手旁观。
帮她翻修房子,帮她做了那辆拉废品的板车,把大队长用的自行车留给她
在他们离开村子前,还给她留下了钱和粮食。
这些钱和粮食让她撑过了最难熬的冬天。
很多事情,好像都没办法单纯评判是非对错。
尤其是亲人之间。
原身并不怨恨姚年一家人,却也不会再为姚年一家人掏心掏肺。姚容延续了原身的情感,但她的态度,并不能决定江泛月的态度。
所以在不带丝毫私人情感地说完这一切后,姚容问江泛月“月月,你是怎么想的你恨舅舅一家吗”
江泛月牵着姚容的手,低头看着两人被月色拉长的影子“当然不恨。”
虽然已经知道这四年来,都是姚容在借着姚年一家的身份给自己写信,但江泛月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姚年一家抱有很大好感。
即使现在听说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这些好感也很难完全被厌恶取而代之。
江泛月思索片刻,说“我觉得,和舅舅一家,以后就当成是普通亲戚来往吧。”
过年了一起吃顿团圆饭,清明了一起去给老人家扫墓。
要是真的有过不去的大坎,稍微伸个援手。
至于其它的,就看以后的相处了。
姚容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