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未尽时(六)(1 / 4)

折娶弱腰 再枯荣 7314 字 2022-10-05

按说董墨归家,业已暮晚,天色如绮。梦迢原在窗户上发呆,见他进了洞门,忙丢下猫捉裙迎到廊下。身上穿着件绾色的对襟长衫,映着晚霞,尤显瑰丽。

董墨看见她,心登时软了半截,一身滞留的威势烟消云散,走到廊庑底下拉她的手。双双踅进屋内,外间在摆饭,碗碟子磕碰得叮当响,像檐角的铜铃,悦耳得令人胃口大开。

董墨因见桌上摆的两套空碗碟,便揽住梦迢道“不是说到时辰了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的么。”

梦迢撇撇嘴,“今日送彩衣出阁,零零散散吃了好些点心,不饿嚜。”说完想起什么来,忙往小书房里取来那封信递与董墨,“你家二小姐来的信,快拆开看看,是不是说咱们的事”

董墨一壁拆信一壁打趣,“哪里就急得这样可见你一心盼着嫁给我。”说话也微微扣起眉来,他二姐一向与他没私话说,怎的又想起来写信

二人坐在饭桌上,梦迢端起碗来,却一口不吃,咬着牙箸紧盯着董墨的面色,只待董墨搁下信,便追着问“怎么说的”

信上只字未提董墨与梦迢之事,说的是二小姐的公公病故,二小姐与其丈夫一月前扶灵还乡,因婆家祖籍开封府,回京时路过济南,不日即到,届时恐怕要滞留在济南同过中秋。

这下梦迢彻底吃不下饭了,凳上犹如一把火烧起来,死活坐不住,忙搁下碗因问“二小姐在济南过中秋,是要住在咱们这里么”话音甫落,悔及真是多此一问,又说“她那头是多少人来呢你二姐凶不凶多大的年纪又是怎样的为人”

董墨将信递与斜春,回头端起碗,不以为意的神色,“夫妻二人带些下人,估计十来个。咱们这里园子大,在园子北面收拾出几间屋子出来给他们住,也不相扰。”

“我倒不是怕扰。”梦迢满面急色,见他不慌不乱的,益发吊起嗓子,“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二姐八成是受了你家里的指使,趁机来查检查检我要不你家里怎么迟迟不回信来,就是她要亲自来看,这才不必回信的。”

“你说得也是。”董墨仍旧淡淡笑着,下巴朝她抬一抬,“吃饭。”

梦迢哪里还吃得下,在座上拈着帕子左急右难的,感觉哪里都不对,不知从何说起。

隔定半日,理出件顶头要紧的事情来,“不成,你二姐来,见我也住在这里,算怎么个说法你我别说成亲,就是连媒妁之约也没有,我一个妇人家,不明不白的住在个男人家中,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我得先搬出去住啊。”

董墨轻睇一眼,“搬去哪里没几日就到了,难道现在外头租房子住这会也来不及了。况且你独在外头住着,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从前还不是在小蝉花巷里独住了些日子。要不我搬到书望那里借住些时候,等你二姐他们回京了,再搬回来。”

董墨扒了一口饭,嚼咽半晌,搁住了碗,“不要费事了,我这位二姐要是真想知道什么,都能问得出来。你就是现在搬出去,她也会知道你先前是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同何必多此一举”

“那我怎么交代啊”

“她若问,你尽管直说,遮遮掩掩的倒没意思。”董墨迎面笑笑,一副闲逸态度,“别急,先吃饭。”

梦迢捧起碗,却坐立难安,暗里检算,前尘往事扑面而来,真是桩桩不妥,事事说不清。一堆烦难摆在眼前,倒不知该急哪一件好了。

比及掌灯,董墨还有些公文未看,在案牍俯首。梦迢拉着斜春往卧房里说话,将一间屋子点得亮堂堂的,似为自己壮胆一般。

她装了袋烟咂,蹙额托着烟杆,吐出一缕一缕的愁云惨雾,“斜春,你们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为人素日喜好个什么”

斜春做着一双鞋面,手上顿了一会,笑着谈讲“要论我们家的三位姑娘里头,就数二姑娘最娴雅端庄,她是长房嫡女嘛,大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行容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她自幼读书,通文墨,擅琴画,人倒是不凶,只是话不多,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好亲近,底下兄弟姊妹们有些惧怕她。”

“章平也怕她”

“那倒没有的事。”斜春半垂的脸笑着,一针一线密密绣着半朵雍容牡丹,鹅黄的花瓣,扣着几丝金线。

她也像董墨似的不以为意,絮絮说着“爷从前在家都是关在屋里读书,不大与兄弟姊妹们说笑,说不上怕不怕的。姑娘也不用怕什么,还是爷方才说的那句话,二小姐真要知道什么,别说姑娘你,就是你家往上三代都能摸个清清楚楚,姑娘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别去费那个事。她来了,咱们规规矩矩的以礼相待就是。”

梦迢沉默下去,人还未到,她先生出些无所遁形的软弱无力,像个作奸犯科的恶人,被人拿了,只等着过堂,一切挣扎在庄严的判官座下都是徒劳枉然的。

她没奈何地吐出口烟,在浓滚滚的烟雾里低下头,“你说得不错,我问这些都是多余的话,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斜春少不得宽慰她几句,然而梦迢夜里睡在床上,仍旧止不住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