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搬到清雨园没两日,天气转热,一连几日流金铄石,金乌如火,偏梦影与她混得熟了,就爱贴着她。她在哪里坐定一会,梦影准来睡在她裙上,拿脑袋拱她的手,要她摸。
偶然梦迢热得心火焦躁,直拿扇轻轻拍它的脑袋,“去去去、别贴着我,炎天暑热的,你像件大毛衣上盖在我身上,我哪里受得了”
梦影“喵呜”一声,眨眼跳出窗外不见了踪影。梦迢向窗外望一眼,“咦,气性真大。”
“随了它姐姐了。”董墨由小书房里过来,手里捏着一沓纸。
时值傍晚,刚吃罢晚饭,这时候胃里克化着,五脏六腑都跟着费力活动,人就有些浑软无力。梦迢恨不得是那只猫,也不惧热似的,在铺满夕阳的阑干上打盹。
梦迢也没留心他手上的东西,燥燥地剜他一眼,噘着个嘴烦恼,那扇子打得簌簌生风,“这天,真是热死人了也不肯下场雨,真是的。”
满庭蝉声聒碎,洞门前的几棵箭竹纹丝未动,竟连一丝风也没有。
“八成夜里要下雨了,再忍一忍,下过雨就凉快了。”这时节,市面上的冰还未制出来,董墨身上也出了好些汗,不敢去挨着她,只在对榻坐下,将手上的纸递给她,“你瞧瞧这个,是不是你掉在这屋里的。”
梦迢接来一瞧,乍惊,“哪里寻到的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我竟浑忘了”
正是庞云藩抄来的那些契书,梦迢忙着搬家,早将这东西忘到爪哇国去了。董墨笑道“丫头在卧房榻底下寻出来的。我想一准是那夜,我撕烂了你的衣裳从你身上掉下的,当时天太黑,没留心。”
是天黑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只有天晓得罢了,梦迢想起那混乱的一夜,红着脸乜他一眼。
他又接过去在手里翻阅,“这是庞云藩抄给你的”
一经提起,梦迢忙止住扇,因问“庞云藩呢,还在县衙门里扣着么”
“他背着这么大的案子,哪里能轻易放他”董墨将一沓纸在手中拍一拍,“他为什么会抄这个给你”
梦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算计庞云藩的事情都细细说完,而后仰着腰,脖子拉得长长的,扇子朝襟口里打,“要不为这个,谁有闲情同他歪缠得,如今我从孟家出来了,也就用不上这东西了。我晓得你在查孟玉,你要用就拿去,我从此不问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事,一心做我的闲人。”
“那我这里先多谢你,我正愁眼下盐运司的事没个进展。”董墨在座上玩笑着打了个拱,将契书都折了起来。尽管心下有些犹豫,也仅仅是犹豫了须臾,仍旧不瞒她,“虽然交了账给户部核对,这里也不能光闲着等他们的信。”
“这些事情不要告诉我听,我现在呀,只想做个闲吃闲睡的闲人,万事不管,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你顶着嚜。”
绮红夕阳照在梦迢肩背上,她穿的是件莨纱暗花掩襟长衫,蟹壳青的裙,头发悉数都挽成了个松慵的髻,戴着翡翠珥珰,几缕粘在汗涔涔的脖子上,弯弯曲曲,半片红唇吐着不耐烦地微张着,分外妖娆。
董墨看着她,渐渐敛了笑色,“梦儿,你仿佛很擅长做这些事。”
刹那蝉鸣得撕心裂肺,扯断肚肠。梦迢手里的扇微顿了一下,斜来个玩笑眼色,“你前头不还说我是荡妇么,荡妇不就擅长跟男人打交道么”
董墨伸手过去掠开她腮上贴着的几丝头发,“我那是气话,不作数的。我是说,你仿佛很会同官场上的男人打交道。你上回说,要告诉我那年为什么失言,如今能说了么”
这时候丫头端上来两碗荔枝冰酥山,盛在透明的水晶碗内,晶莹剔透的好看。梦迢搁下扇,挖了一口吃,抬眉睇她一眼,“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是劝他不要为孟玉锁她的事生气,也是担心他为她从前的作为生气。她自己知道那是不光彩的。但他伸手过来,将她的嘴角揩了揩,又给了她一点信心。
于是就由从前与孟玉如何约定,夫妻俩如何在官场应酬周旋之事娓娓道来。说到一些官场中人,自然也说到董墨,只是没提起老太太与梅卿在其中的参与。
最后说到被孟玉幽禁,梦迢连吃了几口酥山,挪坐到他这头,将他胳膊挽住,仰着面撒娇,“那日子实在是熬不住了,倘或不给吃喝,或是打打骂骂,我一准能抗住可我的老天,将人关起来,满院里瞅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人说话,那日子过得,一刻如熬一年熬到后头,我都觉着我是疯了,竟然自己跟自己说话,有一天我在镜子里看见我自己,吓了我一跳,那简直是个疯婆子我这才听了他的,你不怪我吧”
天色黑尽,却无月光,也暂无人来掌灯。梦迢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的呼吸有些艰滞。骤然雷鸣电闪,朝窗外一看,浓云密汇,果然是要下雨的情形。估计丫头们忙着哪里去收拾晾晒的衣裳去了,廊下连个人影也无。
梦迢便去掌灯,将四甃银釭点亮,擎了一盏回到榻上来,那烛光颤巍巍地晃着,照见董墨眼底一抹黯淡的痛色。
他默了半晌,从她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