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她却恍若不觉,自顾自靠在显得有些累赘的厚实床头板上,侧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象。
只是一个侧影,却引发雷霆般的悸动经过阿波罗的胸口。他无法解释缘由,大约这眺望的姿态与达芙妮在德洛斯岛时的样子重合,令他再次不受控地疼痛。
然而无论是女性的面孔还是身影都是陌生的轮廓分明的五官,漂亮端正,但如刀锋一般,有些难以亲近,与达芙妮那柔美可爱的面庞是迥异的两种风姿;她的个头不矮,甚至可以与有的男子相比肩,搭在毯子上的手指也骨节分明,不够秀丽;她似乎并非一直待在室内的贵族,脸上有日晒的雀斑,指节位置也有些粗糙;而与相对硬朗的五官与身材成对比,她的眼睛是如梦似幻的灰色,不眨动眼睫的时候像蒙霜的欧珀石。
穿着白衣服的人拉开门入内,煞有其事地查看那堆方形薄版上闪烁的形状,而后向她搭话。她侧过头,眨了一下眼睛,唇角上翘,与对方谈笑起来,整张脸忽然间就变得生动、光彩四射。
阿波罗困惑地盯紧她。他无法挪开视线。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一次又一次,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捕捉到了达芙妮的残影。不会褪色的记忆是诅咒也是恩赐,反复仔细检视回忆每个细节后,他已然对达芙妮的一颦一笑熟稔于心。再细微的相近之处,瞬息而逝的类似反应,他全都不会看漏。
可当他凝神看清那张陌生的脸,阿波罗又不得不笃信那都是思念过度产生的错觉。
说到底,阿南刻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凡人
“你见到她了。”厄洛斯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他的口气和之前有了微妙改变,显然暂时成为了阿南刻的代言人。
阿波罗迟滞数拍,仿佛无法理解听到了什么。几乎同时,他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除此以外,又还有什么能解释与理性相悖的熟悉感觉可是这怎么可能
阿波罗随即猛地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怪异的监狱她被囚禁了”
厄洛斯明显在忍笑“这是医者汇聚的场所,用来治疗伤者的病痛。”
凡人受伤生病时不再向医术之神祈祷,不向他的祭司们祈求草药与护身符。这是何等缺乏信仰的野蛮之地阿波罗苛刻地盯了片刻那个白衣人,怀疑这群凡人是否只是一群会摆弄精巧玩具的骗子。
他转而意识到自己被无关紧要的事带跑了,急促地问“这是哪座国度她是谁”
“这可以是未来,也可以不是。她本该死去,但她获得了一个机会,于是获得了暂时的躯体,以及达芙妮这个名字。作为报酬,她的命运改变了。”
“新生。”阿波罗轻声念。他再度审视这间古怪的房间,以及窗外露出一角的逼仄城市。这就是她所求的新生。
他忽然想大笑,想冲到她面前,质问她这个地方有哪里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归还。即便尚不理解原理,他也能看出这世界从建筑物到人造的大小物件,乃至于其中的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狂妄的梦
以凡人之力为不可为之事对神臃肿拙劣的模仿。
而她只要选择他,明明就可以获得真正的神眷
没有多想,阿波罗就要穿过阿南刻开辟的孔洞,越过时空与命运的洪流,抓住她、向她倾泻积蓄的所有愤怒与困惑。他根本没有去想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与代价。
“重获新生时,她失去了身为达芙妮的记忆。”
厄洛斯的语声、阿南刻的话语冻住他。
“她不记得了”他的嗓音没骨气地颤抖起来。
“她目睹了太多对继续活下去无益的事。”
阿波罗执拗地追问“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
“还有,身中爱的金箭的是宁芙达芙妮的身体,”这句明显是厄洛斯自己的语气,“对现在的她来说,你只会是莫名其妙的陌生来客。所以我才说,达芙妮已经不存在了。”
长久的死寂。
阿南刻只让阿波罗看见遥远某处的场景。因此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那噙着促狭笑意的嘴唇开阖,吐出的音节陌生,读不出唇语。她说话时也微微晃头,带得发丝摇曳;她倾听时认真笔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走神或是掩饰真实心绪时就会垂眸玩手指熟悉的小动作全都骤然变得无比陌生,它们全都属于另一个人。
阿南刻向他揭示她自始至终没有暴露的秘密,让他用双眼确认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当然是为了让他接受第三个预言。
他不甘心低头,不想屈服,不愿放开紧紧抓了一路的希望。
但这个瞬间,阿波罗第一次感觉到,也许正如预言所描述,他早已永远地失去了达芙妮。
美貌是假面,相遇是预谋,相爱是欺骗,“达芙妮”从最开始就不曾存在。除了肤浅且靠不住的欢愉,他从没得到过她不知道她的过往,不了解她所思所想,甚至不清楚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只因为她若有似无的情意,那些散落在一句话一个回眸里真假难辨的温柔,他就围着一个幻影几欲发狂
“勒托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