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朱达常好似被针扎了好几个窟窿,顿时撒了气。
“朱主簿,方某有礼了。”仿若寒夜枯木的声音扎进耳膜,朱达常这才看到,他的卧室竟是被人占领了。
金发碧眼的伊塔在茶案边咕嘟嘟煮茶,木夏端着笑脸侍奉一旁,方刻盘膝坐着,端起茶盏吹了吹,黑黝黝的眼珠子瞟过来,“坐吧。”
朱达常被如此理所当然喧宾夺主的架势镇住了,僵着身体落座,靳若撤了刀,站在半步之外,朱达常相信,只要他有半点异动,那柄和千净神似的刀就会抹了他的脖子。
朱达常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们疯了吗怎么跑县衙来了”
方刻垂着眼皮,“放眼诚县,唯有朱主簿宅中最为安全。”
“林随安呢花县尉呢”
“朱主簿放心,他二人都很安全。”
有了这句话,紧张了一整天的朱达常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顿时苦得一个激灵。
伊塔绽出明亮的笑脸,又给朱达常舀了一盏。
“到底是什么回事林娘子为何成了杀人嫌犯”朱达常问道。
你问我,我他娘的问谁
方刻心中吐槽,脸上不动声色,“看来朱主簿并不相信林娘子是凶手。”
朱达常噎了一下,“朱某只是觉得裘老庄主的死状有些怪异。”
方刻双眼一亮,“尸体是何种模样”
朱达常被方刻的眼神瞅得全身发毛,忙将今日所见所闻和仵作的初步检尸结果说了一遍。
方刻默不作声摩挲着茶盏边沿,浓郁的茶气笼罩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剩两点瞳光忽明忽暗闪烁着,朱达常大气都不敢出,他在方刻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氛,甚至比林随安身上的杀气还恐怖。
“若是我所料不错,裘老庄主应该是爆心而亡。”方刻扔出一枚炸弹。
朱达常“什么”
方刻扔出连环炸弹,“裘老庄主中了龙神观符水的毒。”
朱达常瞠目结舌,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突然,又一个激灵跳起身,“你们不能留在这儿,赶紧离开这里快走快走”
方刻慢条斯理品了口茶,“事已至此,朱主簿又何必自欺欺人”
朱达常团团乱转,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似是在劝服自己,又似是在说服方刻,“龙神观的符水不可能有毒诚县龙神传说已有千年龙神是诚县的信仰,是诚县的根,离开了龙神,百姓们该何去何从”
方刻骤然抬眼,“荒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朱主簿的意思,莫非诚县还要做这国中之国不成”
朱达常猛地转身瞪着方刻,双目赤红吼道“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我的族人和亲人都在诚县,我、我只是个主簿,我就是个势单力薄的主簿”
室内一片死寂,靳若、木夏和伊塔面面相觑。
方刻静静看着朱达常半晌,面无表情垂下眼皮,将朱达常的冷茶倒了,又舀了一盏热的,“我猜朱主簿定是认为,诚县是花四郎升官的垫脚石,花四郎此来诚县也只是走个过场,混个资历,待时机一到,便会升迁回到东都官场,至此之后,诚县是死是活,皆与四郎无干。”
朱达常整个身体颓了下来,心道难道不是吗
方刻嘴角勾起,发出一声冷笑,“他可是花家四郎,扬都花氏家主唯一的弟弟,制举圣人钦点的一甲进士,需要来这穷乡僻壤做个不入流的县尉混资历”
朱达常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以花家四郎的家世出身,做个天子近臣都绰绰有余,再不济,当个清贵的校书郎,留在东都几年,自可平步青云。
花家四郎根本不需要镀金,他自出生起,就是金子。
那他为何要来诚县做县尉,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朝廷派来诚县的两任县尉死得不明不白,”方刻指指了指天空,“上面不太高兴啊。”
“上、上面十指”朱达常终于反应过来了,吞了吞口水,“大理寺吏部还是刑部”
“区区大理寺之流,请的动花家四郎吗”方刻不屑道。
朱达常脑袋“嗡”一声难、难道诚县之事竟是惊动了圣人吗
方刻看着朱达常神色变幻,渐渐放软了声音。
“林娘子曾说过,她在南浦县与朱主簿携手破案之时,随州苏氏为了家族颜面,曾以五姓七宗的身份逼迫朱主簿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替苏城先洗脱凶手嫌疑,被朱主簿一口回绝。当时朱主簿说,你是南浦县的父母官,若为一己之私践踏国之律法,以后无颜见父母乡亲。”
方刻的嗓音本来干瘪如枯树,此时突然多出了三分柔软,好似枯木逢春,绿芽出土,透出了春意的希望,甚是惑人心魄。
朱达常缓缓坐了回去,有些恍然。
原来,他以前竟是说过这样的话啊
想不到,林娘子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方刻吸了口气,正襟跪坐,双手抱拳,“诚如朱主簿所言,你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