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般僵持下去,只有一个“输”字。
可他也是连胜六轮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场,只差这一场,就能拿到旁听的名额,又怎能轻易言弃
一念转过,决定已下。
罗定牙关一咬,早已藏于齿后的那枚丹药,瞬间破碎,暴烈的药力冲入四肢经脉,像是火焰点燃滚油一般,周身气血激发,两目都隐隐显出一分赤红,气势也陡然一壮
他五指用力,臂上肌肉坟起,便毫无预兆地将那捆缚住他的五色丝绦崩断
赵霓裳顿时一惊。
与此同时,罗定却已瞅准机会,提刀飞身扑上
这惊变猝起,实属突然,全场一见都不由“啊”了一声,有人已判断出来“他服了气血丹”
二楼周满站着不动,仍平静地看着。
妙欢喜与李谱却是同时停了下来,皱起眉头
因为赵霓裳的步法乱了。
就好似正弹奏着一曲美妙的仙音,忽然间断了弦,剩下的音律全都错乱了,嘈杂了,找不着调了。
气血丹于参剑堂的天之骄子们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灵丹妙药。可在这些为了一个旁听名额争得头破血流的人身上,却拥有足以逆转战局的力量,而这种程度的丹药,是学宫规则所允许的。
赵霓裳怎能料到对手还藏了杀手锏
她丝绦既断,召来银梭,却也被罗定左手之刀打落,眨眼间其右手之刀已逼近到眼前
罗定冷冷地道“要怪,就怪你风头太盛,命不够好吧”
这一刻,似乎不仅是输赢的一刻,也是生死的一刻。
赵霓裳听得见罗定杀机凛冽的声音,也听得见周遭的惊呼或叹息,甚至还夹杂着几声嘲讽的、幸灾乐祸的笑
千形万象,皆从眼前划过。
人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唯有楼头那道玄衣身影平静如旧,天光再热,也热不了那一双深渊寒潭似的眼。
赵霓裳看见了,于是也想起了
东舍那间屋子里,她操纵银梭,急射向周满。
可周满竟看也不看一眼,仍旧探手向她伸来,不顾那银梭即将穿透手掌
她当时心中一骇,生恐银梭伤人,下意识将其撤回。
于是下一刻,那只冰冷有力的手掌便扼住了她的咽喉,用力捏紧,为她带来了死亡的恐惧。
周满看她的眼神,比她的手掌还要冰冷“你怕杀人,就不能杀人;你怕被杀,更会裹足不前。与人交战,最怕的便是一个怕字。旗鼓相当之时,拼的只是胆气。你若不懂这个道理,纵将羽衣曲修炼到第九层,也不会赢”
可这是最后一场,她怎么能不赢呢
在绮罗堂中,做得再好,位置再高,也不过就是宋氏的家臣;但剑门学宫旁听的名额,是新的机会,新的可能
若不抓住,焉知下一次是何时
人的一生,有多少幸运可以消耗,又有多少机会能被错过
赵霓裳心中,忽然便有一股极强烈的不甘、不愿与不服,犹如烈焰一般炸了起来
在这危急一刻,罗定刀尖已到她眉间。
赵霓裳竟一咬牙,伸手抓过那已然落下的银梭,用力挡开这一刀,任由另一刀扎到自己肩上,也要将手中银梭递向对手,宛若银月般向前一划
这赫然是搏命的打法
需要抉择的人,瞬间变成了罗定。
他决然未料赵霓裳忽然间变得如此凶狠,眼见她刀插肩上,也不退一步,心中已为其气势一骇,这夺命之梭又在眼前,便更乱一分。
罗定下意识选择了后退。
这一退,固然保得了性命,可也再无尽头
一退之后,便是再退;有了再退,就有三i退;直至退无可退
赵霓裳肩头鲜血长流,染红衣襟,脚下却不仅找回了先前的韵律,甚至因为她此刻的全神贯注,还更要流畅、更迅疾
纤指轻点,飞梭似水;皓腕回转,挥袖如云。
纵是一袭素衣,仅有腰间丝绦为其点染,然一身鲜血赤红,已足以作霓裳之舞
步法翩跹,裙裾翻飞
她哪里还是在与人交战,分明像是在起舞一支步步杀机的天舞
场中所有观战之人,几乎已发不出声音,只这样震骇又惊艳地看着。
妙欢喜怔忡良久,忽道一声“我明白了”
她目中异彩闪烁,两手一翻,便取出一面镶金嵌玉的琵琶,横抱怀中,削葱根般的长指于弦上一勾,登时发出一道如裂银瓶之声,恰好合上下方赵霓裳那凛冽旋出的一步
随即便如滚珠一般连拂。
嘈嘈切切,间关莺语,或急或缓的琵琶声竟与赵霓裳翻飞的身形合作一处
周满回头看了一眼,金不换也不免惊诧。
李谱同样没太想到,先看着妙欢喜怔了一怔,随即再看场中赵霓裳,听着耳畔琵琶乐声,细数她步法韵律,忽然也福至心灵“我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