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而不是“不想”
“不服”两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完全没有半点遮掩之意
岑夫子望着她,眼角似乎有轻微的抽搐“你就是韦玄为王氏物色的新客卿”
周满敷衍道“不错。”
岑夫子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好,很好。来人,去知会韦长老,让他来学宫见我。”
请韦玄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悸,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然而周满浑然没事儿人似的,有恃无恐,凛然无惧,只挂着唇畔那一抹讽笑,目送着岑夫子走远。
一场闹剧,乱哄哄开始,又乱哄哄结束。
众人先后散了,那仆役的尸首被人抬了下去,春风堂内一时只余下那摊血迹。
只是连那摊血迹都没能留存多久。
几个小童走过来,一个普通的清源术打出来,血迹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一个无名的小人物曾在这里无辜丧命。
周满从春风堂出来时,日已西斜。
金不换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顺学宫外围的长廊一直往前走去,走过山林,走过长廊,从日落霞飞走到夜幕笼罩,许久才在走过一处点亮的灯柱时,停下了脚步。
昏黄的光亮,透过镂空的浮雕映照出来。周满便在这细碎的光影里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而后才意识到时辰一般,举目看向无星也无月的夜空,呢喃了一句“这天可真黑啊。”
金不换看得分明,她的手竟然在抖。
即便早不会失望,可眼见活生生一个人死在面前,又怎会没有半分愤怒
这一刻,他仿佛能对她的一切情绪感同身受,只慢慢道“所以,我更喜欢韬光养晦。”
周满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可人这一口意气,总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不是吗”
金不换知道,她指的是今日春风堂,他站出来为她说话,于是有片刻的沉默。
只是沉默过后,竟是一笑“所以我这种人,也就配站在你身边嘛。”
前面便是长廊尽头,金不换说完,便将他那压着金线的袍角一掀,十分随意地坐在了前面的台阶上,只道“春风堂是陆氏的,陆仰尘与王诰即便算不得挚交,在神都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有些人情在。自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不必太过认真”
话说着,他手一伸,炒花生都端了出来。
周满看得皱眉。
金不换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一面剥着花生,一面道“至于岑夫子,偌大一座剑门学宫,实则都要靠世家大族供养。即便他修为不俗,想要公正,不也得顾念一下整座学宫这么多夫子的花销从哪里出吗”
周满冷冷道“可那是一条人命。”
金不换平静道“死了才能不说,说了一定会死,投毒之人不会放过他的,从选定他这一环下手开始,这个人便活不了了。”
周满微微闭了一下眼,似乎想压平翻涌的心绪。
金不换见了,便将手里那盘花生递向她“我请你,吃点吗”
这时候,还有心情吃花生,不愧是他。
周满看他一眼,静得片刻,到底还是抓了一把在手里,只道“请人吃炒花生,你倒也拿得出手,不嫌寒酸”
金不换静静望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嫌弃。”
周满竟被他气笑了。
她拿着这一把花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剥了一颗,向着里面胖胖的花生仁瞅了一会儿,忽道“花开泥外,果结泥中。或许一开始便是你我痴心妄想,这世间门既从无公道二字,又从何处去讨呢”
金不换便问“所以为什么不真的给所有人投毒”
周满陡地沉默。
金不换却想起他们密谋的那一天“是我那天说的话,影响了你吗”
周满矢口否认“和你没关系,和泥菩萨也没关系,是毒不够。”
不够
他给的毒够不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金不换忽然觉得周满这人欲盖弥彰的时候,也十分拙劣,于是笑着摇头,却难得认真地对她道“周满,我发现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很坏。”
周满不解,看向他。
金不换便盯着她,慢慢道“你很喜欢给别人机会。夹金谷那次不下死手是,义庄后选择放过我也是。有时候,这样的确能避免杀错人。可更多的时候,你是在给对手机会。”
周满拧了眉头,没有说话。金不换便续道“第一次你没把人杀死,第二次就会被别人杀死。就像这次,你若真的投了毒,至少不会这么轻描淡写被他们敷衍过去。”
春风堂内的种种细节,又在眼前浮现。
周满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也从来不愿意听人说教,只是这一刻,话到嘴边,竟然无法反驳。
她终究一声叹“你说得对,是我还不够恶。”
金不换一双眼眸里于是盛满粲然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