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白日里都有人,酉正方走,日落时便没人了。”
周满于是道一声“记得了”,这才告辞。
她同金不换一路回东舍。
半道上,金不换问“你回头要去看病”
周满道“先问清楚,以备不时之需,总是好的。金郎君同王大夫认识很久了吗”
金不换道“也不久,两三年吧。他是前年来到的,在泥盘街上赁了一家倒闭的医馆,改叫病梅馆,那一片都是我的地方,整条街就这一家医馆,一来二去自然认识。听说他是跟一命先生到处游历到此处的,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一命先生亲传弟子,还进了剑门学宫”
周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看你们关系还不错。”
说话间已经回了东舍,院子里峨眉派和青城派那两位对打的死敌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隐约听见散花楼的人还在屋里放歌纵酒。
周满挑了一间空屋。
门旁有一块三寸左右的凹槽。
金不换先问她要了她的玄铁剑令,然后才接话“泥菩萨这个人,好是好的,只是”
他把剑令放进凹槽,一阵幽光闪烁,门边便浮出了“周满”二字。
这就是选定过房间了。
周满接过他递回的剑令,却好奇“只是什么”
金不换顿了好一会儿,面上竟浮出一种极难形容的表情,似有复杂似有叹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世间好物不坚牢,人若太好,只恐也难长久”
门前一时静谧。
周满注视他许久,发现他说这话时忘了装了,于是笑“金郎君,你现在看上去不像草包了。”
金不换先是一愣,刚想说“多谢夸奖”,接着便差点没跳起来“草包我金不换什么时候像过草包我明明是金玉其外,内秀于心,你这个人有没有眼光”
周满一搭眼帘,懒得听他废话,干脆“砰”一声把门关上,将金不换挡在外头。
金不换更怒,站她门外骂骂咧咧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周满救人的消息,的确如金不换所言,没半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学宫。
女官刺桐一路回“避芳尘”的路上,都听见人在讲。
阶前的牡丹依旧盛放。
水榭的竹帘卷起来一半,宋兰真披着一件浅碧的绉纱长衣,正端着小半杯水,侍弄桌上摆着的那一盆兰花。只不过现在还只有叶,没有花。
刺桐进来行礼,唤一声“小姐。”
宋兰真也没回头,只问“怎么样”
刺桐便道“赵制衣没了。”
宋兰真正在摆弄兰叶的纤长手指顿时一停,两弯蛾眉不由轻蹙,终于转过身来“怎么会没了”
刺桐道“五十的鞭刑常人或恐能受,可赵制衣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已大不如前,又已上了年纪,体质衰弱,大夫说没能扛住。”
宋兰真不由静默。
她修炼十二花神谱,自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婉约且秀雅。但这一时静下来,眉目间却也有几分威严,并不十分容易亲近的感觉。
想了想,她才问“你去看时,赵霓裳那边是何反应”
刺桐这一路上其实都在回想赵霓裳的反应,此时便道“她似乎已经哭过了,对着我时十分平静,嘴上也不曾怨憎半句,还主动领受了您让我带过去的丹药和裁云锦。”
宋兰真道“嘴上不曾怨憎,那心中一定有了。”
刺桐道“那裁云锦用过后所剩的角料本应焚毁,绮罗堂为宋氏制衣时都是这般规矩,为的是避免旁人同主家有一样的穿戴。赵制衣怜惜那一尺裁云锦,犯了糊涂,管事又不知您的脾性,便都按照以往惯例来处理了”
宋兰真问“以前都是如此吗”
刺桐道“以前宋氏其他人来学宫进学时,都是如此。”
宋兰真便轻轻叹了一声“若历来就如此严苛,于我宋氏而言,恐怕绝非好事。”
刺桐揣摩了一下,问“要责罚那管事吗”
岂料宋兰真考虑片刻,竟摇了头“事无巨细不可能总都禀报到我这儿来,让我裁夺。管事们也不过是照章办事,且还是为了宋氏。我若因此责罚,焉知不寒了下面其他做事人的心这次是事有凑巧,是一场谁也不愿意发生的意外。”
刺桐犹豫“那赵霓裳恐怕”
宋兰真慢慢把手里那杯用来浇花的水放回到桌上,只道“若有恨,那也是无法的事。我们哪儿能事事都讨得好呢在这个位置,便只能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刺桐心底复杂“那便都不管了”
宋兰真道“不管了。”
只是她抬起手指,用那纤细的手指压住额角,想了想,又道“但你一会儿写个条陈,将此事原委都列在上面,递去给我兄长看,让他着人改一改,金鞭之刑往下减十个数,免得下次再生这般事端。”
刺桐应了一声“是。”
宋兰真有些倦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