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纯粹只想拿钱了事的。
在他们这些长安府衙中办事的人看来,最贵的可不是那等贪滥之徒想要的百两、千两甚至万两的银钱,而恰恰是那等不贪之人想要的“公道”二字。
“府衙的公堂之上什么最贵?”这是他们日常下值,与同僚喝酒时常唏嘘谈论的话题。
“公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府衙的公堂本就是主持公道的地方。按说每一件上到公堂之上的事,随着堂上的长安府尹手头那块醒木“??”的一声一敲,案子了结,当都是堂下的告官之人得了公道之后才离开的。
每个寻常百姓以及他们进府衙的前几年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到后来,在衙门里呆的时间久了,才发现哪怕是在公堂之上,公道二字也是最为珍贵与最为不易求得的。
这也是先时看到陆夫人那年岁,撑着一副被蛊毒蚕食多年的身体,到府衙求公道时,衙门上下众人心境皆如此复杂的缘由了。
这世间事皆是好说不好做的,外人一句“青天大老爷!”真正做到有多难,他们自是深有体会。
公道难求,不止在于被告官之人会寻出各种各样的由头来狡辩以及借用律法的漏洞来推脱,也不止在于被告官之人会寻出各种门路的可以压制那公堂之上审理案子的官员的权贵来插手此事;这两者只要不是那等天真到不曾接触过世事的,都知晓会有这等阻力,算得明面上的阻力。
可明面之上,实则还有暗地里的阻力。那告官之人即便是在堂下下跪之时哭哭嚷嚷的求公道,案子审到一半,却突然撤状了的,也多不胜数。
十两、百两买不到告官之人的“公道”,那“千两”、“万两”呢?便是告官之人不求银钱,他的家里人呢?父母呢?妻儿呢?有这些钱,足可一世衣食无忧了。至于怕被外人说道……这种事又怎会被外人知道呢?
只要外人、朋友、四邻街坊不知道他们收了银钱,那他们便还是众人眼中那个求“公道”之人。至于这次撤状,只是因为证据不足等等原因,待得下次证据确凿了,他们还会来衙门“求公道”的。至于什么时候证据确凿了……这世间诸事繁杂,过个一年两年的,很多人便逐渐淡忘了,事情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了结了。
似这等靠“时间”的遗忘来解决事情的可不比那等放到公堂之上解决掉的事情少。
有些人虽是收了钱,可还要寻个由头遮一遮,这刘老汉夫妇的心思却是连遮都不用遮了。
同样,心思不用遮的还有那来告官的陆夫人。一开口,就在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些权贵之间的事尽数抖落了出来,如此不留余地的做法,一看便知是直接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若非如此,那被告官的兴康郡王府早花钱买下这公道了。
这陆夫人的公道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刘老汉夫妇的公道要买却是容易得很,不止能买,中间还能讨价还价一番,压出个最低价来。
这也是长安府衙这些差役们的想法,那厢乡绅把刘老汉夫妇的公道买了,他们便能自刘家村撤了。
左右都是要撤的,衙门里的人也没有这么闲,自是懒得白费那工夫。
看着眼前推了推他,示意他过去探口风的同僚们。小吏叹了口气:这事若放到平日里,他定是与这些同僚的心思是一样的。可今日,看着自家大人这般一路沉默不语,又思及大人与那位大理寺的林少卿谈完话出来之后的反应,小吏心道这回同僚们所求怕是要落空了。
这刘家村的事,一时半会儿可撤不了。
只是虽然知晓同僚们想撤出刘家村的愿望要落空了,可面对同僚,小吏还是没有立时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点头说道:“我进去打听打听!”说着便快步向长安府尹此时所在的书房走去。
在同僚眼里,他只是嘴甜、勤快些罢了,因着家里祖上一直在衙门里做事,自是同大人比寻常人走的更近一些。既如此,他便也当表现的只是嘴甜、勤快些,而暂时莫要表现出什么见解比旁人更高一些的举动来,惹的同僚们不悦。
至于大人日常夸赞自己的“机灵”,鼓励自己亦试着读些书,试着科考什么的便不与同僚说了。
若是科考能考上,同僚们自会知晓,若是不能考上,却提前说了,往后考不上亦不过是涂添笑料罢了。
在大人身旁跟了这么多年,他亦学了不少呢!
同僚之间,若是哪个走了狗屎运娶了个有些银钱的夫人,都少不得背后被人嘀咕“运气真好,吃得一手好软饭”云云的,语气之中满是羡慕。这等羡慕往往再往前一步便是嫉妒了。告到衙门里的案子,因嫉妒不平而酿出的祸事还少么?
所以事情未做之前还是莫说了!待哪日当真科考考上了,且不说有了这名正言顺的身份之后,算得正经“官身”了,自是比起原先跃了一阶,同僚也不敢道出什么诽议之语来了。便说这得“官身”的途径也并非什么捷径,而是正儿八经考上的。科考这一事又没有什么门槛,那些书随便哪个书斋里都能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