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话来劝谏的。需要劝谏的,自是寻常人。他们也敬母,可敬母之外,却亦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同样的,也需为自己往后的前途做打算。林斐这一番冷清理智至极的“恩情债”的劝谏显然最是能说服与打动多数人的。
“其实,孝顺与考虑自身前途这两方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也不是定要不管不顾自身前途的来彰显‘孝道’二字的。”长安府尹想起事后听来的林斐的那些陆陆续续出口的令人醍醐灌顶的话语,“以死明志这种事并非是非做不可的。那寡母以及似寡母这般的父母不少,他们一番养育神童儿所求的,无外乎过好日子,以及待子清、子正二人‘鲤鱼化龙’后,能让她面上有光而已。”
“前者,所谓的好日子,自是入仕之后的月俸银钱问题了,至于那好日子究竟有多好,那大抵便是‘衣食无忧’这几个字了。这一点其实是极容易做到的。”林斐说道,“至于后者,子清、子正‘鲤鱼化龙’,自是他二人的前途越好,越能叫寡母面上有光了。比之被人拿捏理由来指责,因此仕途遇到波折而终身受困;便是不看母子之间的感情,只看利益,也是这两人的前途越好,越能叫寡母满意的。”
“毕竟那寡母只是个寻常人,是人便离不开世俗之见。为了几句外人的闲言碎语,仕途受阻,终身被困芝麻官的母亲,与不理会外人的闲言碎语,一路走至一品大员的母亲,若是叫那寡母自己选,她也定选后者。”林斐说道,“看寡母日常在衙门里同杂役们三口不离‘我儿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之语,便知定是后者更叫她满意与心悦的。”
世间事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很多事从根子上看,所谓的两全之间其实并不冲突。
虽自诩自己五十来岁,也算阅历丰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神童儿”也见了不少了。毕竟这里是长安城,似自己当年在家乡读书时也曾被冠以“天才”的名头。可不得不说,似林斐这等如此冷静的洞悉世情之人,他也还是头一回看到。当然,这兴许也同自己这些年只是兢兢业业的做父母官,未曾深涉朝堂之事,未与朝堂之上那些真正的“人中龙凤”有过接触有关。
可不管如何,观朝堂之上那些大员们的年岁,便知朝堂上即便也有这等洞悉世情之人,那年岁比之此时才过弱冠之龄的林斐,也是大了不少的。
二十岁的年纪便能将世间事看的这般清楚,便是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说面前这位曾经的“少年神童”眼见确实不凡。
既说起“眼见”二字,自是让日常管理长安地界一亩三分地的长安府尹想到了不少事: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无数宗亲权贵聚集于此。那等所谓的开“眼见”的宴他也参与过不少了。不管是西域孤宝还是海上奇珍,亦或者那等风情万种,生着一对蓝眼、绿眼,与大荣女子长相不同的异域美人都曾出现在那所谓的开“眼见”的宴上。
当然,也有那等不好奇珍异宝,名马美人,比之前者,“眼见”二字之上更胜一筹的子弟。他们走遍大荣内外,看遍锦绣山河,去西域看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出海体会过惊涛骇浪与海上风光,见过种种世面之后回归大荣,而后将一路所见所闻记下,让世人同品这山川异域之美。这等“眼见”的子弟的所作所为,若是再加上那之后手写下的一本本不凡的与君共阅的记录见闻,实则,已够得上名士大家的门槛了,与那等张罗各式奇珍异宝、名马美人的子弟已不属同一种人了。
面前的林斐的眼见却与这两者皆不同,二十岁的年纪,却有五十年纪的人中智者之眼见,其远见卓识确实是难得一见。
这厢长安府尹正感慨着林斐的眼见,那厢曾与他不对付的虞祭酒食完午食后却并未如往常那般立刻离开,而是同温明棠说起了再接地气不过的葱油蚕豆。
比起长安府尹开口明着道出的一句“我不喜食蚕豆”,这厢的虞祭酒却是同他唱起了反调,开口直言“我喜食蚕豆”,而后便让书童跑了趟腿,去隔壁国子监取来纸笔,请温明棠将方才所言的那一番葱油蚕豆的做法写下来。
温明棠自是没有推辞,提笔蘸了墨便开始写起那葱油蚕豆做法的方子了。
女孩子那一手漂亮的字早在去岁中秋、年节这等时节的礼盒上看到过了,此时再次看女孩子提笔写方子,一向喜好此道的虞祭酒还是忍不住再次赞叹了一声:“好字!”
“祭酒谬赞了。”温明棠回了一句,复又低头继续认真写起了方子。
待将那蚕豆做法的方子写完,温明棠抬起头来,却见虞祭酒正负着手看向公厨外的院子里。
温明棠循着虞祭酒的目光看去,却见几个杂役正在院子里做着打扫。这几个杂役之中便包括子清、子正二人的母亲。
看虞祭酒的目光落在那正擦着院门的寡母身上,温明棠也未多管,只将用完的纸笔收好,交还到了那送纸笔的书童手中。
书童接过温明棠收拾好的纸笔匣子,一面道了句“多谢温师傅!”一面目光巴巴的望向台面后的汤圆和阿丙,两人正捡着一只烤熟的红薯用刀自顶上往下,顺着那长长的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