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鲁直可不会听错,当戚寻一字一顿地说出君子剑三字的时候,这话中绝不是在跟他客套什么江湖名号,而是个赤裸裸的嘲讽
尤其是当君子剑和雄娘子这个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名号连带着一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种讽刺之意也就更重了几分。
黄鲁直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去想她手中这把一见便不凡的剑,白日里为何并没有见过,他只能在这种沉沉覆压而来的杀气中朝着自己背后的长剑摸去,即便未必能有这个突围的希望,他也不得不与雄娘子试一试。
等等,雄娘子
戚寻的这个称呼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雄娘子嗓音干涩。
伴随着剑出煞气而来的,还有一种比之冷月秋霜还要森冷的寒意,自她从暗影之中踏出一步,便从地面铺散的月光中蔓延而来,让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冻结在了这种冷意之中。
雄娘子曾经以女子身份在神水宫内逃避仇杀,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武功,那正是在神水宫中最受水母阴姬倚重的弟子所修炼的明玉功。
可意识到这一点除了让雄娘子倍感糟心之外,属实是没有一点用处。
能到凝气成冰,寒意破体的地步,更在她一步步稳定地行来只觉可怕的压力,而全无让人察觉到她内息运转的征兆,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便是跟水母阴姬只怕也不差多少了。
短短四年,只是四年而已
当年只有轻功可堪称赞,或许在出手的果决上也异于常人的女孩子,现在竟然已经足以成为一方武林巨擘。
更让雄娘子脊背生寒的是,她说的不是当年冒犯神水宫的人,而是他的名号
可当年水母阴姬是并没有叫破他的身份的,毕竟水母阴姬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子知道她当年名义上是杀了雄娘子,实际上却是将他留了下来。
谁又会想到,和君子剑黄鲁直一道,在拥翠山庄中做个门客的居然会是他。
这么多年的潜藏间,雄娘子对自己的易容水平已经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信赖。
那么戚寻到底是从何处得知他的身份的
可在他极力让自己避开又不得不直面的那双眼睛里,那种清明到了冷寂的神情,足以让一个哪怕跟她并不熟悉的人都从中看出
她什么都知道
“很奇怪吗”戚寻慢条斯理地拔出了金虹剑,指向了雄娘子的方向,几乎结冰的温度丝毫也没有因为这把剑上那种明丽到潋滟的反光,而有任何升温的征兆,只让人感觉到随时会席卷而来的剑气。
“我不仅知道你就是雄娘子,还知道你是小静的父亲,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所以”
戚寻抬了抬下颚,露出一种越发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杀机,“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又为什么要包庇这样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败类”在这第二个质问中戚寻手中的薄剑已经转而指向了黄鲁直的方向。
无论是雄娘子还是黄鲁直都没有意识到,戚寻的两句质问像是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让两人原本可以分散奔逃或是举剑反抗,现在却只是下意识地在回答她的问题。
黄鲁直想都不想给出的,正是这多年间他不断用来说服自己、说服雄娘子也试图用来说服可能会对他们发出质问之人的答案,“他已经改过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就连他唯一的女儿在这四年中也一次都没能跟他见到面,我可以拿自己的人格担保,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真正老实守法的人”
“笑话,你有什么人格”戚寻冷笑,“眼看着被采花贼害死之人的家人无处报仇的人格,自觉自己尽到了做朋友的职责实则是在纵容他逍遥法外的人格”
在这件事上水母阴姬当然也做得有让人诟病之处,但她到底是个受害者,可黄鲁直又不跟雄娘子有一个女儿还要碍于女儿的情况不杀这个早该死了的父亲。
“你知道什么”黄鲁直还想辩驳,却听到戚寻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的不错,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你这种伪君子在想什么,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会想到的。你既然非要觉得雄娘子无罪,只要这些年间所谓的睡不好觉就是对他而言最大的处罚了,可见有人要找雄娘子报仇你也是必然要用这样的歪理来阻拦对方的。”
“若是这个试图找他报仇的人武功不如你,你只怕还真能将他拦下来,可你凭什么替别人做这种慷慨的决定”
戚寻步步紧逼的追问之中,那种源自九层明玉功急遽霜冻的寒意,甚至让黄鲁直的眼帘都沉重了起来。
他这会儿终于觉察到这种异常了。
他的眼前好像忽然与周遭隔绝着一重雾气,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困锁在了原地,那是随着戚寻的声音而一层层叠加的枷锁。
他即便不知道这是戚寻以夺魄回音和摩云摄魂的招数弄出来的神魂震慑之力,却也知道若是一个剑客连自己的剑都举不起来到底是一种何其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