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这情况就像是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刃,时刻可能掉下来伤人,那就不如干脆向谢洹说明,来个釜底抽薪,让这事再不能成为攻讦姜家的把柄。谢洹一向宽仁,姜云沧与他少年情谊,又是得力的边将,此事也不涉及朝堂利益,谢洹多半不会追究。
林凝叹了口气“没有那么简单。”
她没再往下说,只管自己出神,沉浮多少有点明白她的顾虑,姜云沧是侯府唯一的儿子,假如他的身世有问题,那么侯府就没有了继承人,按照惯例,须得从亲族中过继。
姜遂没有亲兄弟,最近的亲族,就是同祖的两个堂兄弟,但据他所知,这两家与侯府并不算亲近,两家的儿孙辈中也没有如姜云沧一般出色的人物,若是过继,清平侯府多年传承一样会衰落。沉浮思忖着“先解决最棘手的问题,剩下来的从长计议。”
“我会和侯爷商议。”林凝抬眼,“这件事不要告诉意意,她心细,知道了不免多添思虑。”
“我不会说。”沉浮低眼,苦涩的笑容,“任何可能对她不利的事,我都不会说不会做,她对于我,比性命更重要。”
许久,林凝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沉浮心中一疼,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当初,他没有做错那么多,该有多好。
“这些天意意对你比从前和缓许多,你记得每天过来陪陪她,”林凝拉开门,迈步走出去,“我也盼着你们能早些和好。”
那天之后,沉浮每天都拣着午前的时候过来侯府,趁着太阳暖和,陪姜知意在院里走上一两刻钟,走完正好是午饭时间,林凝做主,总要留他一起吃饭,算下来短短一二十天的功夫,比起从前两年间一起用午饭的次数还多。
沉浮心满意足,唯一忧心的是,那个暗中调查姜云沧身世的人始终没能找到,对齐浣的调查也没有更多进展。
腊月底时,西州捷报传来,姜云沧率领部下越过草原,突袭位于坨坨王庭附近的左贤王部,大破左贤王,杀敌近万。
“围困西州的坨坨人收到消息慌忙撤兵回援,姜侯趁机出城,杀伤数万,”谢洹笑吟吟的,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坨坨十二万大军过来,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七八万,姜侯还派了两员副率领三万人追击坨坨残部,一是接应云沧,二是到时候两头夹击,剩下这七八万也跑不了。”
坨坨的少壮兵力几乎全在这十二万大军中,只要这次能歼灭过半,至少一两年里,不必担心西州边境再有战火。沉浮道“此战告捷,姜侯父子功不可没。”
“不错,朕已下诏,恢复云沧宣武将军的头衔,”谢洹笑道,“等云沧回城,朕就调回顾炎,免得他在那里碍手碍脚的惹厌。”
要调回顾炎,那么,姜云沧就须留在西州。已经年底了,离姜知意生产还剩下不到一个月,姜云沧兵行险着,为的也许就是赶在她生产之前拔掉坨坨人的根基,换一两年守着她的安稳日子。
在心底最阴暗处,沉浮并不想姜云沧回来。这些天里他能够随意进出侯府,亲近姜知意,都是因为林凝暗中撮合的缘故,若是姜云沧回来,一切都会退回到从前,姜云沧不会给他机会,接近她。
沉浮很想顺着谢洹的意思,留姜云沧在西州,然而。低眼看着地图上荒凉的山野草原“姜云沧也许更愿意先回家一趟。”
姜云沧厌憎他防备他都是该当,他从前的行径,但凡真心关切她的,都会对他深恶痛绝。姜云沧九死一生解除西州危急,他不能因为个人私利,断了姜云沧回京的路子。
“他跑得太远了,朕也收不到他的消息,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谢洹说着,突然想起来,“是了,你夫人是不是正月里就要生了云沧是不是想赶着回来抱大外甥”
他大笑起来“那行,如果他能赶在这前头打完这仗,朕就准他先回来抱抱外甥”
沉浮沉默着。姜云沧会及时赶回来的,到那时候,他不会有机会陪着她,抱抱孩子。也许到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他舍不得死,但取血而不死的法子,至今还没有找到。
“不过还有件麻烦事,”谢洹两根手指按着,推过几本奏折,“那些言官一直在弹劾云沧滥杀。”
沉浮知道此事。姜云沧此战一反常态,每攻破一地,不占城池不夺财物不收俘虏,只求最大限度杀伤坨坨少壮兵力,带走所需口粮后,剩下的都是一把火烧光。这很辣的手段一向是坨坨人的做派,雍朝自比仁义之师,从不如此行事。
沉浮道“姜云沧深入坨坨人腹地,没有补给没有粮草,四面八方都是敌军,若是稍存怜悯,必定陷我军于危机之中。”
只杀敌不受降,是为了尽可能消耗坨坨兵力,确保一两年内坨坨人没有能力组织大批军队进攻西州。坨坨的冬天很是难熬,烧光他们的粮草房屋财物,坨坨王庭就不得不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安抚流民,也就没有能力继续战事。姜云沧下手狠辣,但考虑的并没有错。
坨坨人生性如狼,从前也有过投降后又叛乱,重创雍朝的先例,姜云沧不受降,亦是为了自身安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