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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把小雌鲛弄哭了
鲛人剑眉微蹙,绕着似乎哭得无比伤心的小雌鲛急急转圈子,青鳞刮得岩石咔咔作响。
为了安抚小雌鲛,他从喉间发出几声意味着示弱与让步的鸣叫,鲛族说话听在陆人耳中不像说话,而更像是一段段错落起伏的古朴音律,音色时而悠长空灵,时而沉闷得连脚底踩着的岩面都随之嗡嗡颤动与阮语幼年随父皇乘船出游时听过的鲸吟颇为相似。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阮语是自幼被父皇母后与皇子哥哥们娇惯着长大的,对这种身居高位者做小伏低说软话的姿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稍稍一品,顿时就回过味儿来。
这只鲛人好像还挺紧张他的
阮语眨了眨圆眼睛,泪水很快便止住了。
没那么害怕了,自然也就哭不出来了。
可他还想再刺探一番鲛人的反应,于是犹豫片刻后,把哭红的脸蛋重新埋进膝盖和胳膊里,眼窝干了就用鼻子哼哼唧唧“呜,呜呜”
鲛人拿这条一碰就哭的小雌鲛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语言又不通,只好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阮语的银发。
阮语偏头,边假哭边用眼角偷偷睨着鲛人。
见鲛人脸上并无不耐,甚至愈发担忧他,阮语更加确信自己性命无虞,索性仰起小脸蛋,半是试探底线半是真发脾气,开口埋怨起来“方才谁,谁允许你tiǎn我嘴巴了啊”
一整个又娇又怂的。
鲛人自知理亏,默不吭声,只目露困惑地端详阮语眼尾已然干涸的泪痕。
阮语见状乘胜追击,下颌扬了扬,嗓音也拔高了“像,像你这样的登徒子,若是放在宫里,直接就要拖下去打板子的。”
鲛人大致猜到小雌鲛耍性子不让他碰了,低低叹了口气,主动跃到水中,离阮语远了些,很是纵容。
“咳,你知道错就好。”
阮语有点儿得意地抬抬下巴。
他猜对了,真的没什么事。
或许鲛人只是样貌唬人。
阮语觉得这只鲛人和他三哥豢养的那条獒犬莫名相似。
那小山包一样健壮的獒犬乍看也是唬人得很,一身筋肉虬结,眼神阴冷,阮语这样胆子小的远远望它一眼都打怵,但其实三皇子凶它时它只会老实巴交地趴在角落里,拉拉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默默委屈。
当然,像也只是像。
鲛人未必会一直这么紧张他,说不定只是眼下觉得新鲜,暂且纵一纵罢了。
阮语还不敢真的松懈。
“我饿了,有吃的吗”阮语从衣物堆里拣出件厚实的外袍暖暖和和地披上,随即再次提出要求,是试探,但也是真的肚腹空空了。
为了让鲛人明白,阮语指指嘴巴,又揉揉自己瘪进去的小肚子。
鲛人沉吟片刻,微一颔首,潜入水中不见了。
阮语以为他这一走要小半天,还想索性打个盹儿,结果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鲛人就带回了好几条阮语从没见过的大鱼,一股脑用鲛绡兜住,甩到石台上。除此之外还有个不知他从哪弄来的酒葫芦,只不过里面灌的不是酒而是清水。
鲛族没有陆人那样森严细致的等级制度,反正这条雄鲛就是族中领头的,支使其他鲛人搜罗些陆上用的小玩意儿当然不在话下。
洞窟中暂时没有能生火的东西,只能将就着吃生食,鲛人用比刀刃还锋利的指甲娴熟地将鱼开膛破肚,去除鳞片与内脏,剜下一条肥白如凝脂的鱼腹肉,递到阮语嘴边。
鲛人从没喂谁吃过东西,偏偏这一套举动连贯得浑然天成,仿佛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伺候过这条小雌鲛无数次了。
这令他愣怔了一瞬。
然而从小饭来张口的小皇子没觉出有何不妥,一副“对呀天王老子来了也会伺候我”的、从容又娇贵的姿态,下颌都懒得抬一下,就着鲛人的手,无比自然地咬下一小口鱼肉。
他食量小,嘴巴也小,吃东西讲究细嚼慢咽,一忽儿左腮鼓起个小包,一忽儿右腮鼓起个小包,自觉是皇族雍容儒雅的风范,实则可爱得让人想在那软软鼓鼓的腮肉上啃一口。
这种生在极深海域中的鱼滋味鲜浓醇美,脂油丰厚的鱼腩嫩滑得像一兜水,阮语吃惯了山珍海味,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一条鱼腩肉吃完,没够,怪没出息地盯着另一条咽口水。
鲛人见状,将另外几条鱼也收拾出来,把肥嫩的鱼肚子肉全剜给阮语,自己则将阮语不吃的部分一扫而空。
几大条鱼腩肉下了肚,阮语撑得坐着都嫌窝肚子,便仰躺在鲛人用旧衣物给他铺出的小窝里,用花叶般又软又小的手给自己揉肚子,一边消食,一边琢磨怎么才能让鲛人送他回宫。
阮语不知道,其实他的算盘打得再响也是白打,鲛人能感知到一些影影绰绰的思绪,大抵猜到他想回船上。可鲛人就是被打死八个来回也舍不得把从天上掉下来的漂亮小雌鲛送回去,他的不回应中少说有五成是故意装傻,不想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