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殇沫的心头波动不断。
他身处在一座巍峨雄壮的阁楼前,而这阁楼偏偏又是在大海之上。
却出乎意外的平稳,亦是出乎意外的平静。
若说,他脚下的这艘海舶是这世上最雄伟的,那丝毫也不为过,而伴随在船头一侧的,也只有柳韵锦,更只能是柳韵锦。
海舶南航已有一段时间了,从新州港驶离之际,便被郑和唤上了这艘大明朝最威武的海舶之上的殇沫,一直都静静地站在这里,从未动过分毫。
身侧的柳韵锦,无论奏响过多少次琴声,亦没有远离过丝毫。
占城内,发生的种种,仍历历在目,除了内心百感交集外,使得殇沫体会最深的也唯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霸业。
若,父皇还在位,一切都不曾便过,是否能有大明如今的盛世,浩荡的出使
若,终有一日,唤作他自己来承受这一切,主宰一国的兴衰,他是否又能做好
百姓疾苦,各种滋味。一折王令、皇诏,便能改变千千万万普通百姓的命运与生活,藏匿着种种隐恨与欢喜,更能颠覆一国的存亡与兴衰。
这也是他第一次深感,皇权并不是一场私欲,更不是深仇大恨的终结物,而是一份责任,一份莫大、甚至大过天的责任。
阁楼内的灯火永远是海际之上最辉煌的,阁楼的东南西北更有着千百灯火,构成了这大明朝最势不可挡的海舶方队
他在看,他久久的看着,这永远都望不见尽头,也永远不会让人感到孤单的海舶方队,该是他的骄傲吗
或许,原本是,现在不是。
也或许,原本是,现在更是。
这,也许是最难以领悟的一件事,他的年龄更限制着这场领悟,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现下的他,根本没有能力掌握天下皇权,就算是一座小小城镇的权势,他都是无法做到无怨无悔、称心如意的。
身后的阁楼,在这一刻也失去了所有意义,他侧脸淡淡地笑着,就算他知道暮云烟、王景弘与郑和已在里面商谈了许久,他依旧要露出那最淡然、最轻松的微笑。
“师姐,可否再弹奏一曲”他仍含着笑,说,“刚刚我有些出神,如今想好好听一听这世间绝美的琴音了。”
“我指下的琴声,并非是这世间绝美的。”柳韵锦看了他一眼,双手轻抚在七弦之上,“但我手中的剑,却只为你而战。”
海风吹拂着鬓角的丝发,轻柔且爽朗。亦在有情人如此的柔声坚毅的话语下,他除了继续展露着笑颜,已无需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星月移动,夜色流转。
柳韵锦已歌出了三曲,当下的第四曲,便是她自谱的天雪随风,这本是她琴剑合一的杀招,也曾在运送素海棠的白玉水晶棺的途中,杀敌无数。
但此刻,却掩去了所有杀意,显尽着万般柔情,殇沫也不禁随哼起来
月下、星下、风下,海上,楼阁前。
两人四目相对,笑靥对迎,诉不尽的温情,展不尽的情愫。
这世间的一切,永远不是那么的无缘无故,只是在某一刻、某一点上,对方便已进入了自己的心田,往后种种,不但不会遗失,且只会越烙越深,越想越沉迷
“呵呵呵两位少主这般琴瑟和鸣,想来就缺两盏红烛与一张大喜了”楼阁的灯光逐渐扩开,暮云烟畅快淋漓地走了出来,“若尊上见到你们这般情笃,定然也会很欣慰的,呵呵呵。”
“云烟兄既称他们均为少主,那的确不是什么所谓的兄妹了。”王景弘也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殇沫与柳韵锦,说,“两位少主,两方势力,若能合婚,过上平常百姓的生活,也是极好的。”
暮云烟又是一阵大笑,“可,他们注定过不上寻常百姓的生活。”
王景弘也笑道“呵呵,那便请这两位少主随心而为。”
“好一句随心而为,若能随心,也算是最大的幸事。”郑和驻足在阁楼门前,遥望星空,脸色不禁低沉,“或许,他们这般年纪,所随的心,还未定;所随的道,更没有方向”
暮云烟,继续笑道“大人又何必这般感慨,之所以一切未定,才能磨练的空间,更是年少的最好证明。我们又何曾没有年少过呢”
“是啊,我们都曾年少过,亦见过这世间所有的灰暗与磨难”郑和低头沉笑,又沉吟道“只有尽心尽力,毫无遗憾的渡过了年少,才能明白自身该持的道。”
突然,一高喝的声音传出,“郑和大人,您所持的道,又是什么”
高喝之人并不是他人,而是殇沫,他虽不知道暮云烟与郑和、王景弘都在阁楼中谈了些什么,但他却愿意相信暮云烟,绝不会伤害他与柳韵锦。
再来,若暮云烟走出阁楼时,郑和没有出手,那么也绝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手了。
现下,殇沫与郑和的距离,虽中间隔着暮云烟与王景弘,但也不过百米有余,想要擒住郑和,对于殇沫而言,也绝非难事。
对于,一个已绝无机会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