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的指尖在半空划了一下,指向远处长满杂草的小道。
“七岁那年,有天发烧时候,外婆给我买了小熊饼干,输完液,她就是走这条路,从卫生院把我背回家的。那天趴在她背上,我第一次思考,关于人类生命并不永恒的问题。我在心里跟菩萨说,如果每个人都逃不开生命的轮回,那就在外公外婆离开的时候,也把我一起带走吧。”
“真是笨蛋的想法。”
余葵低头,脚跟磕着沙土地上的小石粒,“我很笨吧,都一二年级了,每天脑子里装的还是汽水和小熊饼干。那之后,可能是潜意识抗拒,我再也没有想过这些直到今天。我还那么年轻,她却已经很老了,也许有一天,我终究要目送外婆离开我。”
生老病死,万复不息,世间规律本就是如此,可无论余葵这么坚强的人怎么说服自己,眼泪却在不知不觉淌满脸颊,她怕被时景发现,微微偏开头,刚想抬手胡乱擦两下。
时景却抓住她的手。
少女眼睑和鼻尖泛红,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眼眸浸满哀伤透亮的水光。
他看过余葵的日记。
见过她童年奔跑的田野,院里炉子上炖得咕噜冒泡的骨头汤,大锅里焦香油亮的火腿肉,还有酸甜的果酱面包和坐在台阶下品尝的山楂卷。这一切美好记忆,全都仰赖她的外婆所赐。
当画面从日记中鲜活地跃出来,与真实空间里的景物交融,他深深感受到了同样的哀戚和悲恸。
时景摘掉她脸颊被沾湿的发丝,直视她眼睛,微冷沉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余葵,事实上,宇宙间没有永恒不灭的生命,甚至连星辰都无法永恒。”
“但他们在你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是真实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类无法参透离别在什么时刻降临,所以,不要把生命浪费在对那一天的畏惧里,好好珍惜她在的时候,起码记忆是真实的。”
“伤心、崩溃、想念这是世间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时间会冲淡这一切,直到你也被时间带走。”
“没关系的。”
少年的眼眸温柔悲悯,指腹抚过的地方,将她脸上的冰凉和涩意一并擦干净,“总会有人陪着你经历。”
余葵怔怔看着他。
山间吹来的夜风卷起发丝掠过耳畔,身上的校服哗啦作响,快要把她淹没的不安无助终于缓慢退潮,感知焦虑的神经暂停了接收信号。
柏树下的两道人影并叠,正如他们交织在一处的人生,她既清醒又懵懂,恍惚间有一种灵魂正在被轻触抚慰的感动。
翌日清晨。
余葵再睁眼,天已经亮了。她原以为这一夜会很难入睡,没料睡过了头,匆匆洗漱后,她趿着来不及拉起鞋跟的帆布鞋,一口气穿过马路,跑到对面卫生院。
可喜可贺,外婆刚醒。
老人刚刚补打过阵痛药剂,神绪一回笼,瞧见匍匐在病床前,眼神担忧懵懂的外孙女,开口支使她“阿葵,你去帮我买个黄桃罐头。”
“高烧病人可以吃糖水罐头吗”
余葵狐疑,“要不等我问问医生不然还是给你买粥吧外婆,等好了再吃罐头。”
“你个中学生怎么比我老太太还磨叽,我上次吃黄桃罐头,都是四十多年前了,吃一个没事儿。你就到小学对面,王美芬家买,她家的东西都比超市便宜一两块。”
想到要为一两块多走一里路,抠门如余葵,也头一次愁得抚不平眉头。
“我马上就要回城里上课了,外婆怎么就不想多看看我呢。”
她踢着小石子朝前走,低声跟时景抱怨,路过小学门口,正好被操场上的侄子瞥见,二毛眼前一亮,使劲趴在门栏里冲她叫唤,“小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葵才偏头。
只见二毛拖着把比他身形还笨重的竹叶扫帚,正隔着校园围栏追着她跑。
余葵同情道“怎么大清早就出来扫操场,老师罚你”
“被逮到早自习打瞌睡,老师骂我说跟你读书时候一模一样,罚站和扫操场,让我自己选。”二毛跟小大人似地叹口气,瞅到她手边的袋子,希冀的眼睛发亮,“小嬢,那是水果罐头吗”
余葵还沉浸在刚刚被他揭老底的尴尬里,偷瞥一眼时景的神情,才道,“你要吃吗我给你开一罐儿。”
二毛纳罕,以往小嬢通常会用小孩子要少吃甜食搪塞他。
“小嬢,你今天可真大方。”
他视线后移,落到时景的眉眼上时,怔了两秒孩子终于顿悟,“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罐头是哥哥出的钱吧”
余葵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把撕到一半的罐头瓶扣地上,在时景看不见的角度,瞪眼吓唬她,“还吃不吃”
“吃”
隔着围栏,她用罐头附赠的叉子喂了侄子几块,二毛一边囫囵往下吞,腮帮子鼓鼓的,大眼珠子滴溜盯着时景打量。
时景干脆问他,“小孩儿,你在看什